美丽与寂寞

何京

　　新西兰的乡村美丽极了。草场辽阔，翠绿如茵。古树参天，色彩斑斓。幽蓝的湖泊，平缓的溪流，温熙的天气，一切都让人舒服，舒服得松弛，舒服得慵懒，舒服得只想眯缝了眼睛，半张着嘴发呆。

　　这里的乡村景色很纯净，几乎是按画家的审美标准打造的。看着牧人的居家小院，令人羡慕。别致的房屋，每家不同，漂亮而坚固。屋后有大树， 屋前就是肥美的草场。坐在院子里，可以看见自己家大群的牛羊在草场吃草。吃着一大片，另一大片和再另一大片的草，在茁壮生长。牛羊们一辈子也吃不完。当然，不会等到他们吃到寿终正寝，就会换下一代牛羊来吃这里的草。牛羊们的生命轮回，是牧人们生活富足的源泉。

　　要寻找田园牧歌，大同理想，这里最合适不过。并且这里的大同社会是有机制保障的。孩子生下来哺育和教育不用操心，家人生病治疗几乎不用动自己的钱包分文，汽油比矿泉水还便宜，有灾有难镇领导会来发钱。安逸啊。如果我长久的住在这里，真的就可以遗世而独立，天天诗和远方了。

　　我不太擅长写诗，但可以写散文，也算个散文作者。我可以写这眼前的美景，写它个妙笔生花，美不胜收。

但问题是写给谁看？给这里的村民看？且不说需要翻译，就内容而言，他们早已审美疲劳，没有兴趣。发回故乡篼揽读者？这就不够遗世而独立，又拉扯上那片滚滚红尘了。

　　还有一个问题，眼前美景最多写两三篇就写尽了。然后再写什么？深入挖掘这里的社会生活？这就兴味阑珊了。呆了几天下来，发现这里的社会生活是单调的。生活节奏缓慢。城乡景观几十年都少有改变。历史不够悠久，文化不够深厚，政客们为小儿科的问题争论不休，令人乏味，政党轮替与百姓生活关系不大。我们住的小镇上，下午五点店铺已基本关门，到8点过，街市如萧条的电影片场，清风雅静，许多人家已经熄灯睡觉。社会安定，波澜不兴，大家日复一日的过着平静的幸福生活。

长此以往，诗和远方的澎湃就要变成佛道修行的青灯了。

要以写作素材而论，还是来时的那片红尘有写不尽的爱恨情仇，和这边的云淡风轻反差太大了。这里熄灯入睡的时候，那边正酒酣耳热；这边二十年只修了一条不长的高速公路，那边五年已建好许多新城；这里朋友聊到三朋四友的无聊消息彼此哈哈大笑，那边聊到某某熟人又被带走的惊悚信息彼此容颜镇定；这边每周发一次工资，一月四次消费高潮，那边房贷车贷天天精打细算；这边不谈理想信念不讲奋斗目标通通躺平，那边不断学习追求进步个个争先…。

反差之处太多，每个人拉出的感受清单都不会短。一个人的身体不能同时踏入两条河流。但人的思想可以同时回味和思考两条乃至多条河流。

　　一晃到远方已经快20天了， 没有诗，我只把美丽的寂寞留在身后，回到自己浮沉多年的那条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