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少女”·28

留美坐家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总把“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挂在嘴边,在穿衣上抠得很,可在饮食上,我们家却成了大院里当仁不让的“佼佼者”。</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部队服役的十几年里,高原的风沙与纪律的锤炼,不仅铸就了他坚毅的性格,也让他在味蕾间保留了对丰盛滋味的向往与追求。</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他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美食家”(吃货)。只要他在家,餐桌上顿顿都有肉,红烧肉、回锅肉、烧白、肘子、排骨、猪蹄……变着花样来。</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他做饭的手艺也是一流,每次炒回锅肉,那豆瓣与菜籽油碰撞迸发的香气,总能引来隔壁邻居来蹭饭。他是绝对不会要保姆和妈妈染指荤菜的,用他的话说是浪费材料。</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pan style="font-size:22px;">“当年在拉萨,看到牦牛都琢磨着怎么炖才香。”父亲系着蓝布围裙往锅里撒花椒,围裙蹭着灶台的油星,花椒粒落进热油里噼啪作响:“现在条件好了,我得让你们吃好吃饱”……父亲把对生活的热爱,都融入到了用心为家人烹饪的一道道菜肴里。 </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唯一让我们吃素的时候就是他出差。那时候,我们几乎天天盼着他出差,正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pan style="font-size:22px;">每当父亲出差,就会给我们留下10块或20块钱,具体金额取决于他出差的时长(最长也不过一周)。顾家的老爸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令他牵肠挂肚的几娘母,在家天天眼巴巴盼着他晚点回来。</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你可别小瞧这十几二十块,在当年那可是“钞能力”的象征。猪肉才8毛钱一斤,蔬菜更是便宜到几分钱一斤。那时大伙工资都不高,普通家庭月薪也就50来块吧。父亲工资比局长还略胜一筹,据他自己爆料,是靠着高原补助“弯道超车”。</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母亲拿着这些“生活费”,绝对不会老老实实买菜。相反,她总是第一时间就带我们去看电影(我家楼栋旁边就是电影公司,比电影院更早播放新片);租小说、小人书、连环画;买水果、买大白兔奶糖;蹲在路边等烤红薯出炉;家里没有玉米,就拿大米去爆爆米花……总之,父亲平时不会买的东西,我们都要趁机“奢侈”一把。</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她把父亲给的生活费变成了我们的“快乐基金”,把父亲出差离开家的日子过成了“狂欢节”。</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家里的财政大权攥在父亲手里,母亲每月工资几乎都得悉数上交,私下里都管他叫“葛朗台”。只要父亲出差,就是我们难得的“自由”时光,那种偷偷“潇洒”的感觉,至今想起来都特别怀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当然,代价就是只能吃素……</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印象最深的那次,父亲出差第一晚,她把藏在五斗柜最深处的铁皮盒捧出来——里面是结婚时的珍珠发卡,在月光下转着圈儿折射出细碎的光。</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走!”她忽然把发卡别进我头发,“带你们去吃真正的奶油蛋糕!”……奶油花在她舌尖化开时,我看见她的眼角盛着蜜。</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时我们才知道,她每次路过国营商店都要放慢脚步,盯着橱窗里奶油花缀顶的蛋糕发呆——可作为“长姐”“母亲”,她早把“喜欢”二字咽进了柴米油盐里……</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电影公司看《茜茜公主》那晚,她攥着油纸包的糖炒栗子忽然停在半空。银幕上的公主穿着蓬蓬裙旋转,她的指尖也跟着轻轻晃了晃。</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散场时,的确良连衣裙的裙摆扫过水泥地,像公主裙裾拂过草坪,她哼着主题曲,裙摆走动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踩过晒干的野菊花。老妈踩着路灯把影子踩得老长,忽然转身对我们说:“明天带你们去捞蝌蚪,就说……是老师布置的观察作业!”</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记得那个暴雨夜,父亲提前返程的消息惊得我们手忙脚乱。</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母亲却忽然把刚蒸好的白糕往桌上一放,甩着被蒸汽熏红的手笑:“反正要挨骂,先吃个痛快!”</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白织灯下,我们“大快朵颐”的声响里,她眼角紧绷多年的细纹终于松弛下来,像暴雨后重新舒展的叶片。那些背着父亲悄悄“挥霍”的生活费,成了藏在围裙口袋里的魔法,让精打细算的日子突然有了缺口——从这道裂缝里,生长出两种鲜活的模样:一边是我们在她羽翼下疯长的童年,攀爬着永远摘不完的野果;另一边,是褪去“母亲”标签的她,终于敢在月色里哼起少女时的歌谣,就着月光舒展被岁月压弯的脊梁。</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