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走了,留给我一包杏仁。<br><br>那是母亲去世前我最后一次回老家,看望住在弟弟家,已经年过90的母亲。临返程前,母亲将一塑料袋递给我,说:“那,你喜欢吃,带回去吃吧”。我接过来一看,是一包杏仁。然而,带回来的杏仁,还没来得及吃,母亲就离开了我们。<br> 母亲说我爱吃杏仁,大概是因为她跟我住的时候凉拌杏仁常常是我家过年饭桌上的一道菜, 而用杏仁做菜则是母亲的传承。记得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家里人吃杏留下的杏核母亲都会一颗一颗地收起来,晾干,一直放到春节前,才把杏核一个一个用锤子在石头上砸碎,剥出里面的仁,再用水泡一天,洗净,煮熟,用手一个一个地去掉那层浅棕色的皮,留下白白胖胖的杏仁,加些许盐和花生油调味,就变成了一盘美味的小菜了。 那时候母亲用杏仁做菜是不得已而为之。过年的时候,家里来客人,没有什么可以招待客人的,凉拌杏仁可以凑一盘菜。因此,腌制好的杏仁,母亲是舍不得给我们小孩子们吃的,而是要留到家里来客人的时候才端到餐桌上。偶尔也会听到客人们表示“没见过用杏仁做菜的”赞许。母亲则以“没有什么特别的”微笑应答。只有客人吃剩下的,我们小孩子们才可以吃。腌制好的杏仁,脆脆的,咸中带甜,后味香醇,小时候感觉那就是人间美味。<br><br>小时候的记忆,后来成为一种习惯。家里人吃杏的核,我也学母亲一样将杏核收集起来,晾干,也放到春节的时候,照着母亲的做法,腌制一盘美味的小菜。不同的是,孩子们怎么都不觉得杏仁有什么好吃的。所以,每年做出来,也只有自己吃。母亲看了,便以为我爱吃杏仁。<br><br>家乡出产杏,母亲爱吃杏。后来母亲跟我到城里,城里不产杏。可知道母亲爱吃杏,每年杏子上市的时候,总会买一些杏子给母亲吃。母亲却总是说不如老家的杏好吃,叫我不要买。然而,她吃出的杏核依然会收集起来,晾干。等到够一盘菜的时候,她会拿到楼外,找个石头,用锤子一颗一颗地砸开杏核,剥出杏仁。母亲砸杏核很娴熟,砸开的杏仁都是完整的,很少有砸碎的。<br><br>如同砸杏仁同样娴熟的是母亲分辨杏仁是不是苦的。母亲收集的杏仁都是不苦的。当然了,偶尔一盘菜里有一两个苦的,母亲则会说“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这是母亲的个性,没有认错的时候。 <br><br>如今又到了杏子上市的季节,又恰逢母亲过世百日祭。看着母亲留给我的这袋杏仁,仿佛看到母亲坐在老家房前的台阶上,用锤子一颗一颗地砸杏核,“啪嚓”, 一颗, “ 啪嚓”,两颗 …… <br><br>母亲,您在那边一定有杏子吃的。<br><br>写于母亲过世百日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