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间舞者·原创散文

默斋主人

崖间舞者·默斋主人原创散文

云层裂开的瞬间，山风裹挟着冰碴灌进我的瞳孔。三百米外的悬崖上，雪色岩羊正以蹄尖丈量死亡的边界——赭色绝壁被它踏出星辰轨迹，每个急转都在空中刻下未竟的弦月。

苍鹰的俯冲是道淬毒的墨痕。它熟知气流编织的罗网，翼尖掠过岩羊脊背时，铁喙已提前封堵了所有生门。可那抹雪色突然凌空折转，竟以近乎献祭的姿态跃向虚空。前蹄划出的弧线刺穿云霭，恍若藏地经幡上褪色的曼陀罗，在坠落前最后一次绽放。

我听见自己指节在望远镜上迸出脆响。岩羊琥珀色的瞳孔始终盛着卡瓦格博峰的倒影，仿佛那终年积雪的山巅才是真正的猎场。苍鹰利爪嵌入血肉时，它正完成最后一个腾跃，被血染红的羊毛在山风里舒展如旗——这是比飞翔更壮美的坠落，是雪山用千年冰棱雕琢的绝命探戈。

青铜色的云层开始翻涌，将血色黄昏搅成稠密的玛瑙浆。苍鹰的凯旋唳叫刺破雾霭，却穿不透岩羊坠入云雾前定格的身姿。那些散落在岩棱间的羊毛，此刻正折射着奇异辉光，像格萨尔王史诗里散落的星子，又像被风揉碎的转经筒梵唱。

我突然读懂这亘古的崖间博弈：当死亡成为必然的幕布，每个生命都在寻找属于自己的谢幕式。那些在ICU走廊起舞的白色身影，在强拆现场张开双臂的老者，在洪水围困中奏响钢琴的乐手——他们都在重演着雪崖上的祭祀，用最后的优雅对抗着命运粗粝的掌纹。

暮色四合时，我看见新生岩羊正在峭壁练习腾跃。它们蹄尖绽开的冰花，与前辈坠落的轨迹完美重叠。这场生死轮回里没有胜负，唯有舞姿永恒——就像卡瓦格博终年不化的雪冠，既埋葬着无数坠落者，也反照着所有攀登者的魂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