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把日子过成诗,柴米油盐里也能长出蝴蝶的翅膀</p><p class="ql-block"> 作者:庞随军</p><p class="ql-block"> 浅夏的清晨,原来是最适宜与光阴对酌的时候。当沾着晨露的蔷薇轻轻颤了颤花瓣,当穿堂而过的风翻开我案头的书卷时,连心底的孤独都化作了平仄有致的诗句,与这世间的诗意悄然合辙。更有那浅夏晨凉里,白蝶栖在蒲草尖上,翅尖沾着未晞的云露,像是谁一不小心打翻了天上的银河,碎星子落进了草叶的褶皱里。薄雾被晨光揉碎时,林间的鸟啼便婉转着流淌开来。我偏爱这样的清欢。闲庭寂寂,日影在砖缝里织就细密的纹路,檐角风铃在微风中轻晃,惊得那蝶儿振翅飞去,却留下一片云露坠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一汪天光。白瓷碗里的米酒氤氲着甜香,新沏的明前绿茶在杯中舒展腰肢,忽觉心尖也沾了朝晖,丝丝缕缕绾成一痕清欢,不紧不慢地熨帖着人心。那些藏在寻常巷陌里的惊喜,许是转角处忽然撞入眼帘的无名野花,又或是某个庸常清晨里,惊觉所有等待都恰逢其时的微妙缘分,皆是生活赠予的温柔。这些藏在光阴褶皱里的温柔美妙,原是自然与岁月的伏笔,当我俯身拾起这些岁月,便读懂了小满时节“小得盈满”的深意,也参透了天地间永恒的辩证。《月令七十二候集解》道“小满者,物至于此小得盈满”,倒叫人想起《红楼梦》里“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箴言。就像这闲庭昼静时,不必追着日光填满每个角落,留半檐阴影给蔷薇攀爬,留几分晨光给茶盏温凉,反而更见清趣。晨光里半开的花,最是惹人遐思;杯中七分满的茶,才不会烫了指尖。此刻,与花脉脉相对,和文字深情相拥,任窗外的喧嚣都化作飘散的晨雾,在日光里消散无踪。忽忆起案头那帧小楷:“心绾朝晖守清欢”,原是岁月早把答案写在风里。生命的意趣,都藏在这清简素淡、恰到好处的光阴褶皱里,越品,越有回甘。</p><p class="ql-block"> 我迎着微润的晨雾,跑在公园的小径上,草木还带着惺忪的睡意,看见叶片上的露珠摇摇欲坠。转过弯角处,便见竹篱上的晨雾还未完全褪尽,青石板缝里的苔痕凝着露水,倒像是哪位仙人打翻了砚池,在人间洇开淡淡的墨痕。此时的蔷薇花,正以一种最舒展的姿态,攀援在竹篱之上,仿佛天地间的规矩,都被这一帘花影轻轻拂开了。粉白的花瓣层层叠叠,却不见一丝刻意堆砌的匠气,鹅黄的花蕊顶着晨露,不浓不淡,恰到好处地晕染出浅夏的温柔。藤蔓自在蜿蜒,花影随风轻晃,这般随性生长的模样,倒比精心雕琢的景致,更多了几分浑然天成的诗意。风掠过竹篱时,有花瓣轻轻坠落。落得那样从容,不似伤春的黛玉,需要锦囊收贮,亦不劳诗人,为之叹息。花开花落本就是自然的韵律,藤蔓攀援也好,花瓣凋零也罢,都是顺应天命的流转。看那新抽的嫩芽,正沿着竹篱的缝隙悄悄攀爬,带着初生的清润,与枝头未落的残花相映成趣。没有“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怅惘,只有“新叶催陈叶”的坦然。原来顺应天性的自在,从来就不是消极的无为,而是懂得在季节的轮替里,做一朵最本真的花,不争不抢,不慌不忙。我停下脚步,坐在竹篱下的石凳上,看阳光穿透花瓣,在地上织出细碎的光影。忽然觉得,这篱笆上的蔷薇,竟有点庄子笔下“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的韵味。根扎在泥土里,却让灵魂在清风中舒展;受限于竹篱的方寸,却在晨光里开出了无限的天地。晨露落在花瓣上,折射出七彩的光,恍惚间明了,原来真正的逍遥,从来不在远方,而在这一朵花的开合里,在一滴露的清圆里,在你我放下执念与自然相契的刹那。起身时,衣袖上沾了一片蔷薇的淡香。这香气不浓烈,不刻意,却让人想起“心斋”“坐忘”的境界。当我抛却了对功名的追逐、对是非的纠结,像这蔷薇一样,以本真的姿态立于天地间,便能在浅夏的清晨,遇见属于自己的清风明月。人间的逍遥,从来就不是逃离尘世的避世,而是在烟火人间里,寻得一朵花的自在,守得一颗心的清宁。就像此刻的蔷薇花,开在竹篱下,却早已飞越了世俗的藩篱,在精神的天空里绽放成永不凋零的清露明珠。</p><p class="ql-block"> 我踩过沾露的青石板,休闲鞋轻叩出细碎的节奏,惊飞了竹篱上的一只麻雀。蔷薇花枝在晨风中摇曳,像谁昨夜未收的绣帘,花瓣上的露珠颤巍巍滚落,在地面洇开淡粉的星芒。跑过街角的老槐树时,第一缕晨光正穿透枝叶的缝隙。光斑在肩头跳跃,恍若撒了一把碎金。叔本华说"闲暇是人生的精华",此刻方知,这晨跑的时光何尝不是一种奢侈的闲暇?每一次呼吸都沾满草木的清芬,这或许就是对生命最温柔的馈赠。河岸的芦苇荡传来布谷鸟的啼鸣,与休闲鞋踏过露水的沙沙声应和着。雾气渐次散去,河面露出粼粼的波光,像撒了满河的碎银。远处有垂钓者静坐如钟,钓竿的倒影在水中晃成柔软的弧线。忽然想起叔本华关于"钟摆"的比喻。人生在痛苦与无聊间摇摆,而此刻的我,却在这动静之间寻得片刻平衡:身体在奔跑中舒展,思绪在自由中漫延,如同一尾游弋于晨光中的鱼。小径旁的鸢尾开得正盛,蓝紫色的花穗掠过眼帘,恍若流动的河。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锁骨处又被晨风拂干,留下微咸的清凉。这时才懂得,叔本华为何说“最大的愚蠢是牺牲健康”。当我在钢筋森林房间里追逐名利,却忘了晨光中的奔跑、河风的轻抚,才是生命最本真的滋养。跑过木栈道时,晨雾已褪成一层轻薄的纱。阳光落在肩头,暖得恰好。蝉鸣开始在叶间酝酿着,像未拆封的琴弦。我放缓脚步,看自己的影子在地面伸展、缩短,与路边的蒲公英影子交织成画。其实,独处并不是孤独寂寞,当我学会与自己的呼吸对话,与草木的光影共舞,每一步都是与灵魂的重逢。折返时,遇见一位晨练的老人,拄着拐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像在丈量时光。那一刻,我忽然明了,所谓“慢煮光阴”,并非刻意拖延时光的脚步,而是以一颗从容的心,去感受每一寸光阴的温度。就如此刻的我,停在蔷薇花墙下,看一只蜜蜂钻进花的心蕊,听露珠从花瓣坠落的轻响,让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让喧嚣的思绪沉淀成晨风中的露珠,在草叶尖折射出澄澈的光。当太阳爬上树梢时,我已回到楼下。门廊的风铃叮咚作响,像在迎接一个崭新的自己。脱下休闲鞋时,鞋面还留着未干的露水,手心的汗混着草叶清香。这才明白,休闲跑步不是对时间的追赶,而是把每一步都走成诗行。当我用身体感知晨光的温度,用呼吸收纳草木的芬芳,那些在奔跑中掠过的风,终将化作生命里最清澈的留白,正如叔本华所言,那是喧嚣之外的闲暇,是浮世之中的清凉境。</p> <p class="ql-block"> 浅夏时分,阳光初盛未燥,风裹着草木的清新掠过街角。一树树红花刺槐正于公园深处悄然抽穗,串串玫红色的花苞缀满枝头,尚未完全绽放的花瓣裹着晨露,像被揉皱的绢纱,在温软的风里轻轻颤动,连空气里都浮动着若有似无的甜香。岁月总是在不经意间编织惊喜。还记得初春时,它不过是枯枝上几点嫩芽,在料峭春风里瑟瑟发抖。如今却在浅夏的阳光里,将积攒了一整个季节的力量,化作满树繁华。那些曾被风雨压弯的枝条,此刻,正骄傲地托举着花穗,静静地诉说着:所有的蛰伏与等待,都是为了此刻的绚烂。人生亦如这红花刺槐的轮回。我时常时光的褶皱里成长,历经春的希望、夏的热烈、秋的沉淀、冬的蛰伏。那些曾以为跨不过去的沟坎,那些深夜里辗转难眠的心事,终会在某个浅夏的清晨,被阳光晒成褪色的记忆。就如红花刺槐接受风雨的馈赠,我也在岁月的磨砺中,将苦涩酿成甘甜,让沧桑凝成从容。驻足树下,看花瓣落于掌心,细腻的纹路里藏着阳光的指纹。这满树的繁花,何尝不是时光写给人间的情书?它不与牡丹争艳,不随柳絮轻狂飞舞,只在属于自己的季节里,默默绽放,温柔了浅夏的光阴。正如作家汪曾祺所言:“生活是很好玩的。”这份好玩,藏在红花刺槐的花影里,藏在晨露坠地的轻响中,藏在每个愿意慢下来的瞬间。风掠过时,花穗轻轻摇晃,有细碎的花瓣跌入泥土。或许,生命的意义,从来不是永恒的盛放,而是在盛放时全力以赴,在凋零时坦然从容。就像我在这浅夏的时光里,不必追赶远方的风景,只需珍惜眼前的花开花落,用心感受阳光的温度,聆听风的私语。以清浅之眸观察世间万象,以炽热爱意品味岁月韶光,如此,便不负这一程山水,不负这一场生命的邀约。愿你我都能如这浅夏的红花刺槐,在属于自己的时区里,不急不躁,不慌不忙,将日子酿成酒,把时光写成诗,在平淡的烟火里,活出生命的丰盛与温柔。</p><p class="ql-block"> 晨露未晞时,新的一天已踩着细碎的光阴漫上来。推开窗户,昨日盛放的鸢尾花瓣上凝着水珠,像美人垂泪,却又透着说不出的清润。风里裹着青草与泥土的气息,凉丝丝的,拂过我的鬓角时,竟比昨日多了三分亲昵,像是熟稔的老友带着新的故事来赴约。街口的老槐树又新抽了几枝嫩芽,嫩绿的叶片在晨光里舒展,像婴儿攥紧的小拳头慢慢张开。树荫下,卖草莓的大姐换了竹编的新篮子,红玛瑙似的果实上还沾着晨起露珠,她笑着说:“今早刚摘的草莓被露水润的可甜了。”买了一小蓝,指尖触到草莓的细腻,忽然想起昨日从书上看到的“草木有本心”,这人间草木,原是最懂光阴的温柔,总在细微处藏着惊喜。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漫过公园里的青瓦,在廊下投出菱形的光影。角落里那一小丛薄荷,叶片绿得发亮,在光影交织中轻轻颤动。凑近去,薄荷特有的清新味道萦绕鼻尖。随意掐一片揉在掌心,清凉的气息便漫上来,连时光都跟着清爽几分。街心花园对面的老书店开着半扇门,穿堂风卷着油墨香掠过书架,某本旧书的扉页忽然翻起,露出泛黄的纸页上半句诗:“人间有味是清欢”。店主在藤椅上打盹,猫趴在他脚边,阳光为它们镀上金边,这一刻,光阴是静止的,却又在猫的尾巴尖轻轻摇晃。天色渐暗时,延河边的芦苇荡比昨日更绿了些。晚风裹着水汽拂过衣襟,远处有归鸟掠过水面,惊起细碎的涟漪。遇见穿旗袍的女子在石阶上拍照,月白色的裙摆被风吹起,像一朵盛开的睡莲。她转头对同伴笑,鬓边的珍珠发卡闪过微光。美好从不限定时间,那些藏在缝隙里的细碎温柔,正悄悄编织成生活的锦缎,在不经意的转角、在寻常的烟火中,依然有新的温柔在生长。夜渐深时,我窗台外的向日葵悄悄转了方向,朝着远处的灯火。想起清晨看到的那朵带露的鸢尾,此刻或许已在夜色里合上花瓣,却又在积蓄力量,等着明日与阳光重逢。日子,原是这样,一日日叠着过,却因着草木的荣枯、风的温度、人的笑靥,变得鲜活而生动。光阴早就把最好的东西,给了热爱它的人。初夏的周末,连空气都染上了松弛的蜜糖色。那些细碎的清欢,像串在光阴线上的珍珠,在岁月里轻轻摇晃,让平凡的日子有了诗的韵脚。我枕着窗外的月光入眠时,忽然懂得,所谓时光的馈赠,从来都藏在细微处。就像初夏的某一天,看似寻常,却因着一颗热爱生活的心,处处皆是温柔的注脚。明日醒来,或许会有新的花开,新的风来,而我,只需带着对光阴的感激,慢慢走,细细品,便是最好的日子。</p><p class="ql-block"> 晨起洗漱时,镜中人影渐次分明。那镜面不甚光滑,有几处水银剥落,恰似岁月啃噬留下的痕迹。我取木梳,自额前缓缓而下,青丝中已杂了许多斑白,倒也不甚在意。窗台上摆着个粗瓷小瓶,插着三两枝不知名的野花,是昨日散步时顺手采来的。花已不甚新鲜了,却仍固执地吐着香气。我向来喜欢这些不起眼的小东西。年轻时倒也爱过牡丹芍药之属,后来渐渐发觉,越是华丽的花,越容易叫人失望。反倒是路边随意生长的野花,不期而遇时,总能予人意外的欢喜。这大约与人生相仿。轰轰烈烈的,未必长久;平平淡淡的,反倒经得起咀嚼。厨房里炖着汤,火候已到,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我揭开盖子,水汽便腾上来,模糊了眼镜片。这场景重复了不知多少遍,自从结婚后,至今已有数十余载了。起初是手忙脚乱,如今闭着眼睛也能做得妥帖。汤里搁了枸杞、红枣,还有几片当归,是照着老方子熬的。窗外有孩童嬉戏的声音。我擦了擦手,踱至窗前,孙女、孙子在跳皮筋,两个小脑袋一甩一甩的,活像我小时候的模样。记得那时候家境贫寒,买不起皮筋,我们就用旧自行车内胎剪成条状,照样跳得欢实。现在的孩子们自然不晓得这些,他们有各式各样的玩具,光鲜亮丽得很。然而快乐这东西,原不在于外物的丰俭。午后落了场小雨。我本打算晾晒冬衣,见状只得作罢。转念一想,倒也无妨,横竖日子还长。便沏了杯花茶,坐在檐下看雨。雨丝细密,将院里的槐树洗得发亮。这槐树是许多年前栽的,如今已亭亭如盖。每年春天开花,秋天落叶,从不懈怠。开的槐花很甜,有一股清香。茶是茉莉花茶,便宜货色,喝惯了倒觉得比那些名贵的更对胃口。热气氤氲中,恍惚看见我年轻时的自己,也是这样坐着,心里装着许多不着边际的梦想。如今那些梦想大多已随风而逝,剩下的,不过是些柴米油盐的琐碎。奇怪的是,竟也不觉得遗憾。傍晚时分雨停了,西边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漏下几缕金光。我忽然想起抽屉里还收着些晒干的桂花,是去年秋天存的。取出来一闻,香气虽不及新鲜时浓烈,却另有一番沉静的味道。捻一小撮放入口中,感觉甜中带苦,竟像是把整个时光含在了舌尖。临睡前,我看了看窗台上的野花。花瓣已开始蜷曲,香气却愈发清冽。明日该去散步了,或许能遇见新的花。这世间的美好,原是不必刻意追寻的,只要肯低下头,弯下腰,总能捻得一缕馨香。岁月如斯,平淡中自有芬芳。</p> <p class="ql-block"> 我时常在想,人生行至中年,便如同这杯中的茉莉,那些浓烈的香气早已沉淀下去,余下的只是若有若无的清香。记得年轻时,总爱喝极浓的咖啡,要苦得皱眉才好,仿佛非如此不足以证明自己活得深刻。而今我却偏爱这淡而无味的白水,偶尔加几片茶叶,也不过是为了看它们在水中舒展的姿态。阳台上的绿萝又长了一截,那藤蔓悄悄越过了我系的红绳。我本可以拿起剪刀修剪一番,却终于作罢。任它生长罢,横竖这阳台只我一人使用,何必非要它循规蹈矩?植物尚且知道要自由生长,人却要常常为自己设下诸多桎梏,想来也是可笑。前日整理旧物,翻出一沓发黄的信纸。是十余年前友人的来信,字迹已经模糊,但那些炽热的语句依然灼人。我们曾约定要做一辈子的知己,要见证彼此的辉煌与落寞。如今她在远方某个小镇教语文,我们已有五年未通音讯。倒不是有什么龃龉,只是生活渐渐把我们推向不同的方向。起初我还会为这种疏远怅然若失,后来明白,人与人的缘分,原就像清晨的露水,太阳一晒便无影无踪,强求不得。楼下的三角梅花开了,香气透过纱窗飘进来。我放下手中的书,是本讲陶渊明诗集的注本,走到阳台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这香气也是淡淡的,不似玫瑰那般张扬,却自有一番缠绵的意味。忽然想起母亲生前最爱用榆木梳子梳头,她那头满头的白发总是散发着这种若有若无的树木香气。如今我也到了母亲当年的年纪,却剪了一头短发,图的是省事。年轻时拼命想摆脱母亲的影子,如今举手投足间却处处是母亲的影子,这大概就是血脉的力量。夜深人静里躺在床上,听窗外偶尔经过的汽车声。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忽然想起张爱玲那句话:"生活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年轻时觉得这话太过悲观,如今却品出几分真谛。华美也罢,蚤子也罢,终究是要穿在身上的。倒不如学会与蚤子和平共处,偶尔捉一两只,也不必大惊小怪。余生还长,却也很有限。我不想再为无谓的事劳心费神,只愿以这浅浅的心境,过淡淡的日子。如一杯茉莉花茶,不求回味无穷,但求饮时适口;如一阵微风,不图刻骨铭心,只愿拂面清凉,如此甚好。</p><p class="ql-block"> 窗外那棵老槐树正开得热闹,细碎的白花簌簌地落着,偶尔被风卷进窗棂,便在我正在读的书页上歇了脚。我伸手拂去,指尖却沾了淡淡的花香。这册旧书是前年从城里旧书摊觅得的。记得那日也是这般天气,旧书摊檐下的风铃叮咚作响,老板是个须发斑白的老者,见我捧着这书出神,便笑道:"好眼力,这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刻本,虽不是珍本,却也是个念想。"书页已经悄悄泛黄,边角处蜷曲着,像老人皴裂的手指。翻动时,纸张发出脆弱的声响,仿佛在诉说它历经的岁月。此刻,槐树的影子在书页上摇曳,将那些铅字映照的得忽明忽暗。我读到一句"绿荫幽草胜花时",不由抬眼望去。院墙边的月季新抽了三四片嫩叶,还卷着边儿,在阳光下透着翡翠般的光泽。更远处,邻家的女贞树开得正盛,细白的花穗垂下来,引得几只蜜蜂嗡嗡地绕着转。书页间忽然飘落一片干枯的茉莉花瓣,想必是去年夏末夹进去的。那时我总爱在晨露未干时采几朵茉莉花,随手夹在常读的书里。如今这花瓣虽失了水分,却依然固执地留着最后一缕幽香。我的手指轻轻拂过它脆薄的边缘,忽然想起母亲说过,茉莉是最念旧的花,即便枯萎了,也不肯忘记曾经的芬芳。翻到书的末页,发现一行褪色的小字像是被泪水打湿过。合上书时,一片槐花恰好落在封面上。我忽然觉得,这旧书就像一座小小的坟墓,埋葬着无数个夏天的记忆。而那些批注与夹在书页间的零碎,便是时光留下的碑文,等着某个有缘人来解读。风又起了,带着初夏特有的温软,将书页轻轻掀起,仿佛在催促着我继续往下读。远处传来卖花的老大妈的吆喝声,悠长而苍凉。这声音让我想起童年时,总爱趴在母亲膝上听她念诗的情景。那时的夏风也是这样暖,这样柔,将诗句一字一句地吹进我心里。如今母亲早已作古,唯有这浅夏的风物依旧,年复一年地绿着,开着,香着。</p> <p class="ql-block"> 早晨起来,推开窗户,紫藤花影漫过青砖缝隙,初夏在漏窗上拓印着时光水印。垂落的淡紫色花穗,原是岁月遗落的旧琴弦,在穿堂风经过时,总拨响元稹诗中“闲读道书慵未起”的慵懒晨光。当最后一缕茶烟在虚空写下句点,紫藤架上悬着的不再是枯萎的花串,而是光阴窖藏的星光图。那些深深浅浅的紫,原是岁月用年轮研磨的胭脂,轻轻点在时光苍老的额间。绵绵细雨满庭院,雨滴轻落在青石阶上,不过是时光在岁月的素笺上悄然晕染。雨声缱绻,如翻过的诗页,字字温柔,句句含情。终究,那些未写完的心事被雨水轻轻打湿,幸好,庭前的花依旧如故,摇曳着一帘清梦。月弄一夜凉爽,照亮窗棂边的旧竹帘。月光如流水般倾泻,将年轮的哀愁点染成一幅空蒙的画卷。梨花淡淡化上了浓妆,却有山色空蒙之感,像一场无声的对白,诉说着岁月的幽微。那一抹浅白,是时光遗落的温柔,也是尘世留存的清欢。风过庭院,吹乱了一帘花影,也掀开了心底的忧伤。像流年里埋下的一粒种子,终究在岁月的雨水中生根发芽,成为回忆中的一片林。那些未曾寄出的信笺,就如这被风吹散的花瓣,落在过去的某个幽静角落。只是,风送竹响来,素心以待,清风进屋,明月入怀,所有的遗憾竟如尘埃般轻盈。若时光惊艳,就随花开;若岁月清浅,就悲欢随缘。终究岁月易老,不如在年轮里搁浅忧伤,翻几页诗词,开一窗明月,任闲云催眠,素心以待,阅一个来日方长。</p><p class="ql-block"> 当清风徐来,拂过树梢,那是时光在绿意深情里拨动的琴弦,弹响一曲无言的梦之乐章。终究,许多故事被掩埋于尘埃,许多过往已散作云烟。幸好,那些散落的记忆片段,恰似老槐树下闪烁的琥珀光斑,在光阴年轮深处依然柔软。我站在树荫下,晨光透过繁茂的枝叶,洒下一地碎金。那些斑驳的光点仿佛是岁月的脚印,一步步从远方走来,穿越了春夏秋冬,轻轻地落在我的心间。此刻,微风吹动叶脉,仿佛在低声轻语:“纵使荼蘼花事了,绿意依旧深情。”细雨飘落时,整个世界仿佛都沉入了一场轻柔的梦境。雨丝恰似绵长的思念,一滴滴落在街角的青石板上,溅起浅浅的涟漪。而那些涟漪,又好似光阴的皱褶,悄无声息地在岁月的长河中扩散漫延开来。“光阴本无涯,心安即是岸。”雨声淅淅沥沥,缠缠绵绵,又像极了老友的轻声低语,温柔地安抚着那些未曾释怀的惆怅。而当你放下满心的沧桑,转身面向远方,我会发现,日光依旧温暖,清风依旧慈悲。人生,就如同站在一棵老槐树下,与岁月深情对望。繁花虽过,不再灿烂,却留下了深绿的韵脚,依然在风中低吟浅唱。于是,我的心不再执着于某一片叶子的飘零,而是学会了珍惜眼前的每一寸光阴。其实,光阴从来就未辜负过谁。那些在时光斑驳中沉淀下来的回忆,正是岁月为我精心酿就的诗篇。终究,花开花落,皆是自然的馈赠;不如让往事在年轮里睡成琥珀,将遗憾酿成淡淡的清欢。当雾色渐渐浸透某个尚未封缄的清晨,树根深处响起的,不是落叶的窃窃私语,而是幼蝉用薄翼轻轻刮奏出的、那曲尚未写完的《夏日曲》。</p> <p class="ql-block"> 初夏清晨的风,携着浅浅凉意,轻柔地拂过庭院,拂过我的面颊,悠悠地落在茶香之中。远处的白墙青瓦间,藤蔓爬满了古旧的砖隙,晨光斑驳地洒落,仿佛时光诉说它的悠长与深邃。一盏青瓷茶杯静置桌上,茶汤浅绿,氤氲着草木的清新,宛如春与夏交替间的低语。 当茶叶在水中徐徐舒展,恰似岁月在初夏画卷中轻轻落笔,记录着那些未曾言说的心事,随后与茶香一起缕缕飘散。幸好,茶香氤氲中,总有一份懂得,如同清晨穿透薄雾的的第一束光,悄悄融化着心中的凉。 庭外,月季花开得正盛,枝叶间偶尔飞来几只雀鸟,鸣声清越,划过寂静的长空。茶杯里的涟漪,像池塘里的微波,轻轻晃动,倒映着晨光的碎影。那些沉浮翻动的茶叶,仿佛是流年的片段,在时光水面上悠悠漂泊,最终归于平静。此时的茶香,是时光酝酿的絮语。一盏清茶入喉且微苦回甘,仿佛尝尽人生百味之后,才懂得平淡的珍贵。那些深藏的故事,如同月季花瓣上的露珠,在岁月的枝头闪烁片刻,便悄然滑落,融入泥土,归于宁静。遥想儿时,看竹椅上的老者执壶泡茶,壶口腾起一缕白雾,茶香弥漫开来,如同晨雾笼罩山间。茶汤的色泽似清晨的天空,明净中透着柔和的暖意。一盏清茶,喝下的不只是滋味,更是光阴里的懂得。 终究人间路远,不如坐饮流光。人生如茶,有苦涩也有回甘。与其追逐喧嚣,不如在初夏的清风中,静静品味一盏茶里的岁月。茶香渐浓时,那些未曾言说的懂得便如茶叶沉浮,化作杯底的一抹澄澈,写尽岁月的故事,归于宁静的深处。</p><p class="ql-block"> 故乡的雨,淅沥地落在古老的瓦檐上,滴答滴答的声响,宛如时光在幽深的青砖小巷中,轻轻弹奏着一曲悠扬的琴音。每一滴雨,都似岁月的手,将年少时那些尖锐的锋芒,细细打磨,化作温润的石子,圆润而内敛。值得庆幸的是,那些旧日的记忆,并未随着时光消散,反而如同雨后屋檐下悄然生长的青苔,在岁月的滋养下愈发葱茏,鲜活如初。这两年感冒总会不期而至,或许,是温差的捉弄;又或许,是人到中年身体的自然妥协。雨,总是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宛如一首镌刻在灰白云层上的朦胧诗篇。细细密密的雨丝,纷纷扬扬地洒落在五月的田野间,将麦田的青绿,与雨水的清新味道完美融合。远处的山峦,在雨幕中若隐若现,仿佛披上了一层轻柔的薄纱,就连山脚下那座承载着无数美好回忆的老房子,也静静地藏在这湿润的梦境里,一声不响。即便是在五月,由于下雨,出门也得裹上外衣。衣上偶尔会沾着几片湿润的树叶,宛如从时光深处飘来的信笺,静静诉说所经历的风雨。带着几分不安分的凉风,用力拍打着窗棂,仿佛在敲醒那些被岁月尘封许久的回忆。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思绪飘回到年少时那棵高大的槐树,雨后总是格外鲜绿,生机勃勃。粗壮的树根紧紧盘踞在小巷的青石板上,宛如一位慈祥而坚毅的老人,默默守护着岁月的变迁。年幼的我,总爱光着脚丫,在湿滑的青石板上欢快地奔跑,脚底传来的丝丝凉意,仿佛能直达心底,带来无尽的欢乐。如今,时光匆匆,几十年转瞬即逝。青丝渐渐染上了白霜,岁月的雕刻刀在脸上刻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那些年少时的锋芒,在生活的重重风雨中,被一点点打磨得平和温润。原来,山山水水之所以宁静祥和,并非因为它们从未经历过风雨的洗礼,而是因为它们早已学会了与风雨和解,坦然面对一切。终究,岁月会慢慢褪去年少的张扬与锋芒。既然如此,不如在这如诗如画的雨中,学会平和从容,与万物和谐共生,静享岁月的馈赠。</p> <p class="ql-block"> 一场雨,温度直降。前两天根本不敢直面阳光,这两天又穿上了薄秋款。不过我还是喜欢这二十多度的天气,太阳不烈,爽爽凉凉的。慵懒的走走,停停,坐坐,看看,逛逛。工作,喝茶散步,侍弄花草。下班路上,看到路边的玫瑰开的肆意张扬。红的亮眼,白的干净,风吹过,绿叶抖动,花朵摇曳,怎么看这都是岁月静好的感觉。拍了好多照片,因是雨后,万物皆净。选几张出彩的,留在手机相册里。心里就是平静的欢喜。我忽然有种感谢经历的心绪。是的,从年少青白走到中年沧桑,我曾经一度是只四处流浪的猫。如果说所有的经历是一根藤蔓的话,那我曾经在上面快乐地打秋千,也曾经怅惘地打盹,也长期感受过的凉薄,但现在我觉得那也许是一种深情。一种别样的深情。这种感觉《锁麟囊》里描述的最准: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总结了一句话:这世间教义万千,你永远不知道,叫醒你的会是哪一句。给妻子网购了一件粉紫底的奥黛旗袍裙,金店里挑了串粉色的玛瑙项链。许是“惧老”心理做祟,忽然喜欢上了粉色系。其实年轻时候也没有喜欢过粉色。当然现在即使喜欢也不会任性去买。知道会有老黄瓜刷绿漆的嫌疑。所以只买点带粉色味道的东西安抚一下妻子欲望。又看上了一串竹节的金手镯,想给妻子买。蠢蠢欲动的小火苗在心里窜上窜下。可是想想金价,还是按下了欲火。烟火人间,哪里能够事事率性而为呢?其实年轻时候也不喜欢红黄之物,总觉得俗气。老了,不一样了,更爱这富贵的金色,也爱所有花好月圆的大俗之美。可是日子总是要慢慢快,算了,买杯咖啡,坐在咖啡馆窗下慢慢喝,压一压欲望。趁温度宜人,继续看花去。蔷薇谢了之后,石榴花滟滟的红,着实叫人喜欢。那花样,那花形,那褶皱,那质感,总叫人想起《红楼梦》里那款石榴裙。还有,风雨兰,睡莲,荷花,紫薇,等等,无尽的花正在夏天里赶赴而来。书上说,人生海海,所得所不得均不如心安理得。是的,马上就是端午节了,且慢走,且慢爱,且欢喜以待。</p><p class="ql-block"> 盼了好久的雨,在小满之后落了下来。在此之前,气温持续走高,五月好像七月。盼望一场雨,盼了好久的雨,终于来了。这种雀跃又快慰的心情,谁经历过,谁懂。关空调,打开窗户和门,让凉意穿堂。推开手边的琐事,泡杯明前上巿的绿茶,站在窗下喝茶,看雨,思绪万千。久早遇甘霖,不止高温,情绪亦得到舒展。这是今年下的第一场正式的雨。大珠小珠,急急切切,是夏雨该有的样子。刹那间马路如溪流。这样的雨量,足以让稼禾得到足够的灌溉。感恩上苍。也在心里双手合十。清晨醒来,没有往日的阳光落在窗前,开门便有凉意,一扫昨日的热浪,让人顿觉清爽舒适。新的一天开启,天气预报,未来小雨阴天将会占据大部分日子,心事瞬间安静且好。都说人生得意须尽欢。是的,世事沉落起伏,日子悲欣交合,我需要一颗沉静、稳健的心态,好好过生活。但是我还是更喜欢人生得不得意都须尽欢这个活法。所以一边阅读好书,一边写着拙文。因为案牍劳形,日子和人都需珍重保养。前天的更文下有粉丝留言说,这一天天的日子雷同,哪有素材可以天天更新?我不这样想,还是想说,写作这件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日子里,晨晨昏昏,枝枝桠桠,月落乌啼,风雨泥沙。你说平淡如水,我说都是日子,都是岁月,总有所得,怎无可记?怎无意义?人生事,信手舒卷履平川,方可尽兴尽欢。又或者说,抱守热烈,藏于俗常。好吧,甘于油米也是生活,伏于平淡,亦是人生。喜欢的,就是好的,你继续,我亦然。</p> <p class="ql-block"> 昨夜睡的晚,凌晨五点多又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雀儿欢叫唤醒,起来喝一点水又躺回去,深刻体会了一把睡醒更累的感觉。但床还是必须起的。孩子们要吃蒸饺。冰箱里拿出冻饺蒸上,又蒸上鸡蛋。玉米,红薯吃完了,要抽空去早巿或超巿买回来。我又把孩子们中午饭菜的食材准备好。肉丝,鱼片,切好腌上,便于中午烹调。提前腌上入味,也好吃。蒸熟去皮的恩施红心小土豆。顶花带刺的黄瓜,新鲜的本地大棚蕃茄,还有解暑的西瓜等等。好吧,虽然日子平平淡淡庸碌,甚至是无趣,还是要慢慢去解锁点点滴滴的意趣和幸福。毕竟人正是依赖于这些点点滴滴,才不断生出热爱,进而让日子衍生出清清浅浅的欢喜和披挂上阵的勇气。其实已经说不清是从哪一天开始的,对着那个鬓生白发,眼角下垂,眼袋松弛的自己,突然没有了悲怆感觉的。以前不这样,以前会焦虑,不甘,叹息。进而悲凉,悲哀,悲怆。可是现在不了。关于这个问题真的认真思考过,但真的说不清是从什么改变的。或许是从明白了不管你人生几何,都是要投身到滚滚红尘里去的时候?又或者是领悟了人过中年,谁不是背负一身的尘灰烟火、又轻伤不下火线开始的?让我心生庆幸的是,当一些人生体验走到悲怆之境后,反而变得无谓了。不过是大梦一场空,不过是孤影照惊鸿吗?再看现在的文字,所有的“人在中年”,都换成了“人过中年”。一字之差,说明心态已经改变。不过也坦然,也坦荡。毕竟人生都在老去。俗常的日子里,有人结伴出去旅行,有人和我一样,混入烟火人生。就像现在,阳光持续加热,院下的植物生机毕现,新的工作任务已在案头枕戈。这一切,还是让人诚觉生命可贵,日子有期。</p><p class="ql-block"> 夜半推窗,忽见檐角悬着一丸碎银。才惊觉案头的台灯已焐热了半卷宋词,墨香与月光正隔着纱帘絮语。此时合书,恍若合上一扇雕花木门,将白日的喧嚣都关在门外,唯余满室清辉如雪,将人浸成半透明的琉璃盏。古人读书爱择竹影婆娑处。张岱在湖心亭看雪,雪落书页时想必也沾着梅香;归有光守着项脊轩,藤影扫阶时定有月光来添灯油。我偏爱在老屋阁楼读书,木格窗棂将月光筛成碎银,落在泛黄的书页上,竟与古人批注的朱砂印重叠。此时,我翻动书页,沙沙声里仿佛听见钱钟书在清华园摇动藤椅,叶嘉莹在南开讲堂轻叩粉笔,那些被文字点亮的夜晚,原是跨越时空的月光茶会。最妙是读到忘我时。读《陶庵梦忆》至"鸡鸣枕上,夜气方回",忽觉竹席沁凉如水;诵《浮生六记》逢"闲来静处,且将诗酒猖狂",竟有晚风推窗送来荷香。文字里的四季在斗室流转,有时是"吹灯窗更明,月照一天雪"的凛冽,有时是"松月生夜凉,风泉满清听"的空灵。待回过神来,台灯已凉,而月光正顺着脊梁蜿蜒,将人裹成发光的茧。这样的时刻总让我想起古籍修复师。他们戴着白手套修补残卷时,案头也必点一盏孤灯。待到子夜,虫蛀的孔隙被月光填满,褪色的墨迹在银辉中重生。原来读书亦是修补灵魂的营生,我以文字为丝线,将浮躁的千疮百孔细细缝补,直到月光渗入每道裂痕,将残缺照成圆满。此刻熄灯起身,发现书页间夹着半片银杏,许是夜风捎来的信笺,叶脉里还蜷着白昼的蝉鸣。推门踏月,见满地清辉如未化的雪,而衣襟上落满细碎的星子。忽然懂得,那些被文字浸润的夜晚,原是月光在人间埋下的伏笔。当我关灭读书台灯时,早有千万个月亮从书页里升起,将每个独行的灵魂,照成发光的星星。那些被文字浸润的夜晚,藏着灵魂的归途。</p><p class="ql-block"> 清晨六点,菜场的水泥地尚在酣睡。沾着露水的青椒躺在竹筐里,像未裁开的宣纸卷。我总疑心那些紫皮洋葱是月亮蜕下的茧,剥开层层纱衣时总惹人落泪。许是昨夜星子坠落时,把光屑撒进了凡尘的厨房。老砂锅在灶台上轻鼾,枸杞与红枣在沸水中舒展成朱砂小楷。铸铁锅底的油星子跳跃,蒜瓣在热油里炸开金黄的烟花。案板是永不谢幕的舞台:西红柿淌出胭脂河,白萝卜切片如透光的玉璧,西芹的脉络里蜿蜒着夏天的河流。东坡说"人间有味是清欢",原来千年后的砧板仍响着同样的平仄。暮色漫进纱窗时,蒸锅的雾气里总游着几尾银鱼。小米粒在沸腾中舒展腰肢,水珠沿着玻璃锅盖滑出蜿蜒的银河。忽见几只粉蝶停在纱帘上,翅尖沾着面粉,原是隔壁飘来的槐花蒸饺香。这才惊觉陶渊明的东篱,原是在万家灯火里次第盛放。铜勺与瓷碗的私语惊醒了窗台的薄荷。暮色渐稠,最后一道清炒莴笋端上桌时,整间厨房都在暮色中轻轻振翅。原来所谓的诗意,不必向云端借羽毛,柴薪燃尽的余温里,自会长出会飞的星芒。生活总在烟火褶皱处透出光来,当时间的砧板将柴米油盐捶打成透亮薄片,月光便从裂缝里凝成鳞粉,覆上每个结茧的昼夜。案板上的油盐在时光里发酵,将人间烟火煨炖成诗行。原来最朴素的茧在粗瓷碗底悄然结就盐粒里抽丝,油星中化蝶,暮色便驮着星辰掠过厨房的窗棂。</p><p class="ql-block"> 今日,晨光刚在砧板上摊开时,我总要把米粒倒进青瓷碗。水龙头喷出的银链击碎倒影,米粒在漩涡里跳起圆舞曲。水珠溅上玻璃,悬成七点钟的星子,而我的手指正在白浪中捕捞起某粒被遗忘的珍珠。蒸汽升腾的午后,铸铁锅在灶台上哼起老调。绿油油的菜叶扑进滚水,立刻舒展出夏日的弧度。油星子溅在围裙的蓝印花布上,洇出微型的湖泊群。最妙的要数掀锅盖的刹那白雾轰然涌出,像挣脱茧房的蝶群,掠过睫毛便抖落鳞粉,把整个厨房扑簌簌染成蜜色。案板是永不落幕的剧场。胡萝卜切片时响着脆生生的梆子,面团摔打时发出闷雷般的定音鼓。有回切洋葱落泪,竟在朦胧中看见刀尖开出了水仙,辛辣的汁液顺着掌纹漫成银河,砧板上的月牙形葱花都成了小舟。黄昏总爱在玻璃罐里酿奇迹,盐粒簌簌落进酸菜缸,冰糖在醋瓶底结晶成珊瑚礁。某日掀开发酵中的米酒缸,甜醺醺的云雾里真的飞出一只菜粉蝶,翅膀上还沾着糯米香。它绕过我沾着面粉的鬓角,驮起一缕吹散的炊烟,消失在抽油烟机通向的云端。原来柴火气里住着司掌蜕变的精灵,它们把凡人琐事纺成金线,在每个翻炒的瞬息织就羽翼。当我以诗眼观照人间烟火气,那些被体温焐热的晨昏,自然会破茧成振翅的流光。我突然明白,把日子过成诗,柴米油盐里也能长出蝴蝶的翅膀。</p><p class="ql-block"> 写于二0二五年五月二十四月周末家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