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 说好桃花开-2

文戈

一早起床，陈重拉开窗帘的那一刻，发现布达拉宫后面那座高山，从半山腰开始到山顶那部分全白了，而眼前城市的屋顶，依然和昨天一样，没什么变化。昨天夜里，拉萨周边的大山上下了一场大雪，把周边所有的高山都染成白色，一夜之间，拉萨像是变了一个城市。

进藏之前，陈重通过旅行社的朋友，让他帮忙在当地找一个向导，带他到几个他想去的地方走走。朋友按照陈重的要求，联系了当地的一位向导，在他进藏的第二天上午到酒店门口来接他。上午八点半，一辆白色的丰田霸道驶进酒店门口，停了下来。陈重正斜着身子看车牌号，驾驶室下来一位男子，这男子看上去大约三十四五岁的样子，一米七左右的身高，下身穿着一条黑色牛仔裤，上身穿着一件带里衬带毛的深棕色皮夹克，黝黑的脸上留着胡茬。他朝陈重走过来，问道：“您是陈重先生？”

陈重回答：“是的。”

“我叫米玛，是您这次旅行的向导兼司机，之前我们微信有联系。那我们现在就出发？”陈重点了点头，米玛拎起陈重行李箱，走到车后，打开后备箱，把行李箱放进去。陈重跟着过去，把身上背的双肩包，放到车里自己的行李箱上面。

米玛走到副驾驶室，打开车门让陈重上车，自己绕过车前，打开驾驶室上了车。

在车子后备箱打开的时候，陈重已经注意到七座越野车后两排已经有人坐在上面，他进副驾驶室后，转过头和后坐的人点了个头，算是打个招呼。他注意到后座每排坐着两个人，好像是一男三女，他不太好意思盯着看，打过招呼也就回头把自己前座的安全带系上。

车子速出酒店门口，进入市区道路，米玛一边开车一边给大家介绍，自己以前做过导游，现在自己和朋友合伙开了一家旅游公司，给到西藏旅游的人做向导，自己喜欢户外，登过西藏的很多雪山，也曾登顶珠穆朗玛峰。

米玛让大家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车上的五位游客包括陈重两男三女，各自简单介绍了一下，他们分别来自不同的城市，三位女的两位来自上海，一位来自广州，那名男子来自成都，除了上海两位结伴而来，其他几位都是独自到拉萨。大家都是不同时期进藏，有已经来了好几天，在西藏的阿里、日哈则等地走了一大圈才到的拉萨。陈重总觉得其中一位声音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他也不太好意思专门回头去看，也就作罢了。

陈重以前出门旅行，到不同的城市，会按自己的行程安排，一个人去各个地方走走，然后在当地找一家旅游公司，以这个城市为中心，选择自己喜欢的线路，临时拼团玩几天，再回到中心城市。这么安排既有独处的时间，又可以免去旅途中诸如车辆、住宿安排等许多麻烦。

米玛给大家介绍：“在接下来的四天时间，带大家去林芝，每年3月下旬至4月上旬这段时间是林芝最美的季节，高山上的雪还没化完，河谷地带的桃花已悄然开放。林芝地区北部高山组成巨大屏障阻挡了北方寒流的南下，南部雅鲁藏布江峡谷则成为孟加拉湾暖湿气流北上的通道。因此，林芝降雨量丰沛，空气湿润，特别是海拔7782米的南迦巴瓦峰，常年笼罩在云雾之中，很能见得到全貌。昨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雪，这两天雪山雪线比较低，估计这次雪山会非常漂亮，至于南迦巴瓦峰是否看到，要看大家的运气了。”

车子在市区街道上穿梭，陈重坐的副驾驶室位置视线非常好，看着前方道路，双向来往的车辆不多，街道人行道稀稀拉拉有几个路人走过，两旁的商铺大多还没开门。远处高山，昨夜一场大雪，周边起伏的山坡上，泛黄的草甸被白雪覆盖。陈重感到新奇的是，这场雪怎么只下到周边的高山上，拉萨城里看不出昨晚有下过雪的迹象，屋顶上还是原来的样子，更不要说道路上，不见一点积雪。

陈重抬头看了看天空，一层薄薄的白云在天上飘过，时而露出蔚蓝的天空。那云层很低，移动的挺快，让人不知道该称呼云还是雾，陈重想或许云和雾也就一回事儿，本身没有特别明显的区别，只是这云雾飘过，感觉似乎一会儿出太阳。车子在市区道路上绕来绕去，大约过去二十分钟便上了高速公路，一路向东奔驰而去。

拉萨的天亮得比较晚，或许是大家起得早了开始犯困，车内很安静。陈重戴着耳机，想借助耳机里传来的音乐，做个催眠，休息一会儿。昨天初到高原还是有轻微的高原反应，下飞机不久感觉有些头痛，到了晚上，尽管房间里有弥漫供氧，好像效果不大，头痛症状没有消失，他便吃了一片贝洛芬。尽管昨晚上床时间比较早，晚上还是没睡好，半夜醒来好几次。不一会儿，陈重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汽车继续在林拉高速公路上行驶，当陈重醒来的时候，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无论是高山上还是峡谷中，满眼一片白雪，一夜的大雪，还没来得及把大地全部覆盖，高山上和山谷里的灌木和裸露的石头没被白雪覆盖的地方，和白雪形成的反差，呈现出黑白两种颜色。高速公路在高山峡谷中蜿蜒穿梭，忽而穿越峡谷，忽而进入隧道，犹如一条巨龙，盘旋在大山脚下。仿佛是上苍将洁白的雪花倾倒在大地上，而那条巨龙抖动一下身躯，继续缓缓地游动。此时的天空，那层灰白的云雾，披挂在高高的山顶之上。眼前的情景，一眼望去，除了白就是黑，好像世界也变得简单，没有了那么多的五颜六色，没有了那么多的纷纷扰扰。那天空上的云雾，时而变薄，天色变得更加明亮，时而变得厚，给人以灰蒙蒙的感觉。云雾遮挡视野不及的地方，让人无限遐想，透过云层的那一边又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见此情景，陈重陶醉了，顿时一扫连续几个月堆积心中的阴霾，心情彻底放松。

车子到甘丹寺服务区，车上的人都下了车，猛然间陈重看到了从后座下来那个熟悉的身影，高挑的身材，那乌黑的长发随意披在肩上，依然是橘黄色冲锋衣，那不就是在机场将他行李箱被撞飞的那位姑娘吗？那而此时，对方也认出了陈重，有点惊讶地说道；“是你呀！怎么会这么巧？”

说话间，陈重知道她叫苏鑫，来自广州，这次到西藏已经有一周时间，前几天去了山南白马林错环湖徒步，介久措环湖徒步，去了和不丹边界的卡久寺。昨天在机场是刚从山南回来，顺路先去机场送一位同行的朋友回广州，她回拉萨，待林芝行程结束再后回广州。

苏鑫说她是第四次进藏，她指着隔着高速公路那边的山说：“隔着拉萨河南岸那座山叫旺波尔山，甘丹寺就在这里视线看不到的山的另一面，甘丹寺明朝时期由宗喀巴大师主持修建，是藏传佛教格鲁派的根本道场，虽然后来被毁，上世纪八十年代重新修建后，寺院规模逐渐扩大，层层叠叠，依山而建，现在建筑面积有三万多平方米，寺院功能非常齐全。我是两年前六月份去的，甘丹寺脚下的草甸成千上万株野花竞相绽放，非常漂亮。据说每年的8月5日，是藏历甘丹寺的展佛节‌‌，来自各地的信徒和游客聚集甘丹寺，场面非常壮观，你有机会可以去看看。”

陈重有些意外的是，苏鑫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的样子，‌至少要比自己小十多岁，却是好像去过很多地方，有很多的旅行经历。他感慨现在的年轻人，对待生活的态度和生活方式已经大不一样，从她的谈吐中表现出来的坦诚和落落大方，让陈重感到有些意外。回想自己所在的领域，每天一堆一堆数据，分析宏观经济和各行业发展前景，频繁和企业高层、各种投资人谈合作，谈投资，每次进出的资金动辄上十亿，西装革履，开着豪车，拿着令人羡慕的几百万的高薪。却是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来自同行业的竞争，和外部风险控制双重压力，那种卷已经到了快让人窒息的地步。出于职业惯性要求，在不同的场合，不同的客户面前中说着不同的话，有些自己说的话连自己都不相信，刚开始他还觉得愧疚，时间一长成了职业习惯。外人看似光鲜的外表下，只有行业内的人知道有多艰辛，这种艰辛又还必须用光鲜的外表去掩饰，陈重觉得这是一个无解的闭环，怎么绕都绕不出去。

米玛过来招呼，要上车继续赶路，陈重和苏鑫各自分别从前后车门上了车。

（待续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