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未央《第五章》

玛格丽特

1

对面马路的上街沿上零零散散地堆放着一些旧物什、半蹲着身子埋头打包的人、还有成堆的纸板箱……。她抬脚穿过马路，却没有走进638弄，而是沿着长乐路向东的方向走，经过了公路商店、拐到了襄阳北路上，＂永乐＂锅贴店内坐满了食客。一口大扁锅支在门边的炉子上，掀开盖子，热气腾腾，一排排腆着小油肚的锅贴肩并着肩齐齐整整地挤在一起。

前面马路边停着一辆搬场公司的卡车，工人们正卖力地将大物件一件件往车上搬。相邻几个门洞里站着一位花白头发的老人，手里夹着烟头，身子倚着墙壁，眯缝着眼睛朝这边厢瞧着热闹。

她边走边看着那些工人搬上搬下，却不知不觉已来到了老人跟前。

“莺莺爸爸。”老人听到她唤他，夹着烟头的手慢慢地从唇边往下滑。

“好久不见，您还好吗？”

他盯着她的脸打量了许久。

＂哎，孩子，你——回来了啊！”

2

她跟在老人身后进了底楼的房间。

小会客室里，如今的摆设同当年几乎一模一样:雕工细腻的红木家具，案几上摆放着的瓷瓶，还有空气里弥漫着的那股淡淡的檀香味……

陈家姆妈听到动静从里屋出来，三人在八仙桌边坐下，闲话家常。听陈家姆妈聊聊已出嫁的莺莺、聊聊她与莺莺以前读书的那个小学校……

不多会儿，门外突然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笃笃笃……笃笃笃……”

陈家姆妈坐得离门稍近些，她起身走了过去，问了来人，扭动把手，打开了房门。

来人跟在陈家姆妈的身后进了屋。

那人进了屋却不抬步，反而在门边顿住了，兀自立了许久。

屋里十分安静，她凝神屏息——倾听着。

随后，那人朝她们坐着的方位一路走了过来。 鞋跟落在木地板上发出“踢踏踢踏……踢踏踢踏……踢踏踢踏……”的声音。

那脚步声不紧不慢，由远而近，她听来有几分熟悉。

3

曾经，在这个房间里，在这个充满了檀香味的古色古香的房间里。

女孩们边写功课，边聊着闲话。

他在自家完成功课后，总会敲了门进屋，独自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望着窗外傻傻地发呆。

女孩子们遇上难题就犯晕，莺莺宁可作业簿子上空着，却从来不愿去向表哥开口。这请教之事自然便落在她的肩上。

他与她挨着坐在这张八仙桌前。

他在草稿纸上演算着、解说着；她一手托着腮，半仰着头，认认真真地倾听着……。

讲解完，他总是抬起头来，用那略显沙哑的嗓音问道：“就是这样解的，能听懂吗？”

她羞红了脸、轻轻点点头。

那一年，她还未满十岁。

顷刻间，她的思绪被他们的谈话声一下子拉回到了现实里。

她起身告辞。说想去弄堂里走走。

“我陪你——走走吧。”

话音未落，他已径直走到了门后并扭动了把手。

与陈家夫妇道别后，俩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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