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手织春撑岁月 慈心化爱显情怀

★高山流水★

妈妈的手

文/冯世荣

在时光的长河里溯游而上，记忆的潮水总会漫过心头，而最清晰的，始终是妈妈的那双手。那双手布满岁月的沟壑与老茧，却如同温暖的港湾，为我遮风挡雨，承载着生活的酸甜苦辣，也饱含着无尽的母爱，是我生命中永不褪色的印记。

　　小时候，贫困像一张无形的网，紧紧笼罩着我们家。妈妈的手，成了冲破这张网的利刃，用勤劳与坚韧撑起一片温暖的天地。当我们兄妹从坡上割回带着晨露和泥土气息的龙须草，那些草儿在妈妈手中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她坐在小院的红椿树下，斑驳的阳光透过枝叶，洒在她身上，也照亮了她那双略显粗糙却无比灵巧的手。她轻轻抚过每一根龙须草，动作轻柔又熟练，像是在安抚调皮的孩子。指尖灵活地穿梭、缠绕，零散的草儿很快变成草绳的初胚。随后，她来到自制的合绳机前，双手有节奏地配合着，一下又一下，三股草绳渐渐合为一体。那双手时而用力拉扯，确保草绳紧实；时而放慢速度，调整纹路。最终，坚韧的成品绳或是柔软的麦腰草绳诞生了。这些凝聚着妈妈心血的草绳被拿到集市上卖掉，换回的钱虽不多，却能换来家里必不可少的火柴、煤油和食盐。每当夜幕降临，妈妈用那双手划亮火柴，点燃煤油灯，昏黄的灯光摇曳，映照着她疲惫却欣慰的脸庞。那一刻，我明白，是这双手为我们带来了光明与希望，在贫困的日子里点亮了温暖的光。

　　生活的艰难，不仅体现在物质匮乏上，粮食紧缺更困扰着一家人。妈妈的手，再次展现出神奇与伟大。她穿梭在田间地头、山野溪边，目光敏锐地搜寻着每一株可食用的野菜。她的手在草丛中翻找，时而轻轻捏住野菜根部，用力一拔，鲜嫩的野菜便落入掌心；时而用小铲子小心地挖取扎根较深的。回到家，她顾不上休息，又开始处理水烂的红薯。她将红薯一个个捏成饼状，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塑造珍贵的艺术品。捏好的红薯饼放在太阳下晾晒，等水分蒸发得差不多了，她就来到老旧的小石磨前。她把红薯饼一点点放入磨眼，握住磨杆一圈又一圈地推着。石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生活的艰辛。磨出的红薯碎末，经过多次清水浸泡去除苦涩后，被蒸成红薯面皮。看着我们吃得津津有味，妈妈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那笑容比任何美味都要甜。为了调节口味，她会在南瓜藤间挑选未长成的嫩南瓜。她轻轻托起小南瓜，另一只手握着剪刀，“咔嚓”一声，嫩南瓜便落入手中。不一会儿，一个个鲜嫩的南瓜饺子就在她手中诞生了，那独特的味道，至今仍在我的味蕾上跳跃，勾起无尽的回忆。

　　爸爸是十里八村远近闻名的缝纫师傅，妈妈则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在缝纫这件事上，妈妈的手灵巧得让人惊叹。俗话说“三年可以成为一个好机工，三年成不了一个好针工”，这句话在妈妈身上得到了完美印证。她拿着银针，穿针引线一气呵成，布料在她手中翻转、折叠，剪刀“咔嚓咔嚓”裁剪，缝纫机“嗒嗒嗒”转动，没多久，一件漂亮的衣服就初具雏形。妈妈还擅长刺绣，绣花针在她手中上下翻飞，五彩丝线化作一朵朵娇艳的花朵、一只只灵动的鸟儿。因为妈妈针线活地道，再加上她上有公公婆婆，下有子女，是村里公认的“全命人”，所以村里无论谁家婚丧嫁娶、孩子满月，都会来请妈妈帮忙。妈妈总是放下手中的活，欣然前往。在别人家，她的手一刻不停，为新娘缝制嫁衣，为孩子赶制满月服，为逝者整理寿衣。她用双手传递祝福，安抚生者的心灵，也赢得了大家的敬重。

　　每年腊月三十，本该是阖家团圆迎接新年的日子，妈妈却依旧在为他人忙碌。从清晨到日暮，她坐在缝纫机前，为前来缝制衣服的村民赶制新衣。她的手在布料与缝纫机间快速移动，眼神专注认真。当最后一位村民满意地取走衣服，夜幕早已深沉。这时，妈妈才开始为我们兄妹缝制过年的衣服。昏黄的灯光下，她略显疲惫的身影却透着坚定，手中的银针在布料间来回穿梭，“嗒嗒嗒”的缝纫机声，像是新年的序曲，温暖又动听。她一边缝制，一边时不时抬头看看熟睡的我们，眼神里满是疼爱与温柔。那一针一线，缝进去的是对我们满满的爱，是对新一年的美好期盼，也是她无声却深沉的情感表达。

　　然而，命运的无常总是在不经意间降临。那是个普通的日子，妈妈像往常一样给牛铡草。她将干草放入铡刀下，双手握住手柄用力下压。突然，干草打滑，妈妈的右手食指瞬间被铡刀无情铡掉。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干草和她的衣服。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全家人陷入巨大的恐慌与悲痛。本以为这场变故会让妈妈告别劳作，可她展现出了超乎想象的坚强。伤口还未愈合，她就开始用残缺的手做事。四根手指艰难地搓草绳，草绳歪歪扭扭，她却一遍又一遍尝试；穿针引线变得异常困难，她依然坚持，那歪歪扭扭的针脚里，是她对生活不屈的抗争；手掌少了一根指头，她仍用力推着石磨，磨盘转动的每一圈，都诉说着她的坚韧与顽强，让我既心疼又敬佩。

　　如今，妈妈已离开我二十多年。每当夜深人静，我总会想起那双手。想起儿时的冬天，那双手在刺骨冷水中洗衣做饭，冻得通红皲裂却不停歇；想起儿时，那双手紧紧捂住我冰冷的双脚，驱散寒意；想起我生病时，那双手温柔地抚摸我的额头，传递无尽关爱。时光带走了妈妈的身影，却带不走记忆里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我多么希望，还能再感受一次那双手的温暖，多么希望，时光能够倒流，让我再看一眼那双手在晨光中忙碌的模样。这双手，永远是我生命里最温暖的牵挂，是我无论走多远，一想起来就会红了眼眶的思念。它不仅为我遮风挡雨，更教会了我勤劳、善良与坚韧，成为我一生的精神财富，在岁月的长河中熠熠生辉，指引我勇敢面对生活的风雨。

作者简介：

冯世荣，网名★ 高山流水★ ，陕西汉中洋县人，从事中学语文教学工作四十余年，一生钟爱文学，常笔耕不辍，有着深厚的文学功底和丰富的创作经验，他的作品往往与他的工作经历和人生积淀紧密相关，是一个有追求有理想的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