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江风贴着水面滑来时,总会卷起层层叠叠的云。云阳人的骨血里都浸着长江的潮声,而那座被浪花吻了多年的"在水一方",是刻在江岸的眉间痣,是天地写给云阳的情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水位低时,在水一方栈道长廊从水底完全浮出脊梁。芦苇摇曳,青石板裹着苔衣,石缝里仿佛嵌着渔歌的碎片。我总爱赤脚踩着那些沁凉的纹路,恍惚听见几十年前纤夫的号子还在山崖间撞出回响。但最妙是冬季因三峡大坝蓄水水位提高时,整座长廊只余廊桥上的地板和栏杆在粼粼波光中若隐若现,恰似洛神遗落的一串珍珠璎珞。我拾起半枚被江水磨圆的鹅卵石——那是长江遗落的纽扣,系着云阳人解不开的乡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江心那株黄葛树才是真正的摆渡人。它把根须扎进流动的时光,任凭潮起潮落,风起云涌,也纹丝不动。盛夏时节,翡翠般的树冠在暮色里洇开,像悬在江面的绿月亮。恋人们总爱把誓言系在飘摇的枝条上,让百年古树作证——江水带得走浮萍,却卷不动磐石般的相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待到晚霞把江水酿成葡萄酒,长江大桥的钢索便成了竖琴弦。晚霞泼染江面时,两江假日酒店的玻璃幕墙便成了调色盘。钢索斜拉桥的琴弦上,掠过白鹭谱写的五线谱。游船犁开葡萄酒般浓稠的夕照,拖拽的浪痕里跃动着细碎的虹。风起时,岸边的芦苇与游人的衣袂齐舞,栈道转角处总藏着依偎的剪影,他们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长得仿佛能触到来世的月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最难忘那年仲夏夜,我与她立于水中央。上游漂来的河灯明明灭灭,像坠落人间的星子。对岸盘石镇和张飞庙景区的万家灯火绽放,而我们脚下的江水正把整座城池的倒影揉碎又拼起。她说云阳是长江捧在手心的明珠,我说我们不过是明珠里两粒依偎的微尘。晚风裹着潮湿的夜航船只的汽笛声掠过耳际,那一刻忽然懂得,所谓永恒,不过是浪花与礁石相望的姿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此刻凭栏,见江月又圆。水底沉睡的河床正做着关于重逢的梦,老黄葛的新枝又系上了几缕红绸。而黄葛树的年轮里,又多了几圈带酒窝的涟漪。天生云阳,原是为了让奔涌的长江,在这里学会温柔的弧度;在水一方,终究是要让漂泊的游子,永远有处安放凝望的坐标。</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