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粽子的

鲁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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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鲁海

“吃新的，买好的，江米白糖蜜枣的。卖粽子的又来了！”初夏的一天，和朋友在“四照楼”西边的小餐馆用早餐，耳边忽然传来这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愈来愈清晰。我停住嘴巴，寻着喊声翘首以望。一辆农用三轮车自西向东缓缓驶来，叫卖声就是从那三轮车传来的。一个老汉开着车子，车箱里三只货篓，一只电喇叭不停地叫卖。

快四十年了，依旧是那个熟悉的腔调，慢悠悠，一字一句，绵远悠长，叫卖词竟然一字未动，不禁刮目相看，又心生好奇:快四十年了，四十年漫长的路他是怎么走过来的？

三十多年前，我还在这个镇上工作。几乎每个早晨，卖粽子的都会光顾镇政府机关，与西关卖豆腐的或一前一后，或同时进院。

那时候，镇机关还是大杂院，除了屈指可数的几个家属院，大都是办公宿舍合二而一。这种格局为小商小贩提供了商机和方便。卖豆腐的、卖馓子的、卖水果的、卖豆芽的，不一而足，卖粽子的就在其中。当时，到大院卖粽子的仅此一家，一年四季，没人竞争，也没人干涉。卖粽子的是个年轻人，中等偏瘦身材，穿着朴素，地道的农家打扮。他推一辆旧自行车，车后座驮个木箱，就像当年卖冰棍的那样，边走边吆喝“吃新的，买好的，江米白糖蜜枣的……”从南到北一个来回，有买卖做买卖，没买卖走人，年轻人不多言不多语。

时光如水，一晃老了。出于好奇，我拦下三轮车，问他是不是当年那个卖粽子的小伙儿。

“我就是那个卖粽子的年轻人。”老汉脸上泛起红晕，有些腼腆的样子。

“三十多年，挣大钱了吧？”我问。

“养家糊口，挣不了大钱。”那汉子回答。

“工厂化生产？”

“规模大了，还算小作坊。家人负责做，我负责卖。”怕耽误人家生意，寒暄几句让那汉子走了。

当年的自行车换成电三轮，当年的吆喝声换成了电喇叭，当年的年轻小伙子，如今成了半截老头子，身体臃肿，头发花白，腰身也不在挺拔。

三轮车越来越远，叫卖声渐渐消失在小镇的那端。四十年，只做一件事情，他卖的是粽子，也是质量，是诚信，是意志，是坚持。四十年，他是成功的，他也理应获得这份成功。

读高中的时候，有个同学喜欢刻章。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天天闷着头刻来刻去。毕业后，居然干起了刻章这个行当，一干就是若干年。

有个老乡，中学毕业后专注摩托车维修，慢慢成了行家。摩托车退出市场后又转修电动车，继而经营电动车。现在，已经成为区域电动车营销大户，远近闻名，身价几千万。

还有一对夫妻，年轻时候一起学理发，后来自己干，几十年如一日，锲而不舍。六十多岁，如今还开理发店，儿孙满堂，日子红红火火。

卖粽子算不上大买卖。但是，靠劳动、靠坚持，靠诚信赢得客户，积累资本，提高生活质量，小可养家糊口，大到发家致富，不也是优秀的成功者吗？

一个人，一辈子做成做好一件事实在不容易，需要智慧和信念，需要心血和努力。卖粽子的，起初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但是，他坚定自己选择的路子，并为之不懈拼搏，最后居然成功了，而且一干就是一辈子。汪国真说“我不管失败是成功，只要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渔民为什么天天出海，因为他们满怀期待。平台再好，自己不努力，看到的永远是别人的风光。”

我想，对于一般人来说，一辈子，能做成一件事就够了。和他们相比，自己活得太卑微，太失败了，甚至不如一个卖粽子的。我们往往觉得这也行，那一会，实际上花拳绣腿，山间竹笋，墙上芦苇。正如百姓所说，百爪百能，悟不了受穷。

谈及这些，有的人可能不屑一顾:嗨！一个卖粽子的，一个推头的什么了不起。可是，纵观芸芸众生，倾其一生有多少成就了一番事业？

当然，有能力从事多项事业都是成功的。但是，有些人却好高骛远，这山望着那山高，终将一事无成，甚至连基本生活都难以保障。

有位朋友，我们认识的时候他开酒馆，日子还可以，后来卖家居，搞装修，做园林、燃气、光伏，频频改行，最后赤条条一身病，日子难以为继。说起来人挺好，但是，要账的围门，混到这等天地，哪有什么尊严可讲。

“吃新的，买好的，江米白糖蜜枣的……”老汉转了个圈圈回来了。我如梦方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