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地铁到站，上来一位耄耋之年的老人。他穿着一身很旧的中山装，年龄虽大，但腰杆倍儿直，一脸刚毅。他提了一个旧皮包，皮包外皮脱落得斑斑驳驳如久经岁月洗礼的墙面。老人问，这是不是去火车站的？然后从口袋里摸摸索索拿出来一张纸片，上面写着一行字。我问他去哪儿？北京！走亲戚？不是，告状！老人一脸倔强地说。</p><p class="ql-block"> 老人正襟危坐目视前方，若有所思地说，那年我整整七天没吃一点粮食。每天就从缸里舀点水，捏点盐放里面，喝了，就这熬了七天。我眼睁睁看着我爷和我爸饿死在我跟前。没得办法啊，没吃的，啥都没有。人一饿就肿了，然后就死了。如此悲惨的遭遇，在老人嘴里好像讲别人的故事一样波澜不惊。饿死的人多啊！路上都是，走着走着就倒下了。您今年多大岁数了？八十一了。身体这么好，不容易啊！如今吃饱穿暖，可幸福了！现在是不愁吃穿，但心里不痛快啊！</p><p class="ql-block"> 怎么了？底下的干部贪污腐败，为所欲为。只要谁得罪他们，想方设法坑死你。我的车被他们拉走了，说是报废了，没影儿了。找了一次又一次，没有车影。我的地被挡了，进不去拖拉机。找他们，态度可好，就是不给你解决。他们一手遮天，大队支书仗着他舅舅在省里当官，横行霸道。要是毛主席还在，他们不敢，早枪毙了。那时候，虽然穷，但是当官的不敢胡来。</p><p class="ql-block"> 老人义愤填膺地说，没一个好东西，个个都得枪毙了！你要是告状他们会把你弄回来，跑北京也把你弄回来。他们神通广大哩很！我一会儿到火车站就开始嚷嚷！我笑了，你这样做没用。人家只会把你当神经病！老人无奈地说，那咋办？我到北京火车站再嚷嚷！我说，没用！他们会说你扰乱治安，把你抓起来。你为啥不通过合法的途径告状呢？没人敢管，他们都害怕被牵连。那你去北京到哪儿告状？找谁告状？有没有人给你带路？老人摇了摇头，没人！茫茫北京城，谁会在意这个微不足道的老人？他那点事儿，谁又会当回事呢？经历过生死的人，苦难没有磨平他的棱角。</p><p class="ql-block"> 也许在我们看来，这些也不是什么大事。然而对于老人来说，那车也许是他省吃俭用半辈子的心血，那地是他生存的依托。还有，他心里的正义感，哪怕付出再多代价也是要维护的！然而，我心里有点隐忧，这样的告状方式恐怕不会有什么结果。</p><p class="ql-block"> 老人问我是哪儿的人？我说南阳。老人眼里闪着光说，南阳人好啊！当年我要饭，走遍了你们那儿的每一个村。人们好得很，不等我开口，就给我拿馍盛饭。红薯干玉米馍，比我们强啊！我当时心里就想，有一天我要是当了皇上，一定要报答南阳人。可惜，混了一辈子我还是个老百姓！老人幽默地说。 </p><p class="ql-block"> 与死神交过手，和饥饿贫穷做斗争，老人就这么一路顽强地走过来。岁月的磨砺不仅没有摧毁他的意志，反倒让他变得坚毅。他不畏强权，不屈不挠。然而，一个普通老百姓，既没钱没权又没人，到哪里去讨一个公道？他还是停留在过去的思维模式里，试图拦路告状，期待有一个包青天出来为他申冤昭雪。八十多岁，本该是颐养天年的年龄，他却孤身一人四处奔走告状。唉，悲哀啊！生如草芥，命如蝼蚁。祝愿老人此去能够有所收获，虽然我有点悲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