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桃花源(二三九)

屋梁落月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陶小龙六神无主般在起跑处一站就是老长时间,直到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嗓子:“说的计时三分钟,这怕是有三十分钟了吧!”他才像踩了棉花似的开始了助跑。这喊话的不消说又是刘松。</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就在人们纷纷摇头表示不看好的时候,陶小龙绵软无力的步伐却坚定硬朗起来,连带着整个人的气场也全变了。临近横杆时,如同一只鹞鹰般矫健地腾空,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众人原本分散的注意力全拉了回来,视线随着陶小龙的身影一起一落,一瞬间轻舟已过万重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现场先是一阵寂静,随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张凤早喃喃自语地说:“这算什么?扮猪吃老虎吗?”乔建春咯咯一笑道:“小龙本就是真龙天子,是你们肉眼凡胎识不破好不?”张凤早冷冷道:“他就算是真龙也没你后宫的事,兴奋个什么劲儿?”一句话说的乔建春闹了个大红脸,不再开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林卫冕鼓了鼓掌道:“他人已矣,今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陶小龙,你果然没令我失望。”杜诗涵稚嫩的声音嚷道:“小舅舅,你快下场打赢他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米八四的高度,两人又是一次过关。接下来高度来到了一米八六,陶小龙跳了两次,林卫冕跳了三次,双双过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林卫冕对陶小龙说:“老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了局,不如让乔裁判把高度直接升到一米九零,咱俩一决高下。”陶小龙沉默了会子,良久才从牙缝里迸出来一个“好”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乔建春喃喃自语地说:“一次升高四公分,这也可以?”张凤早笑着道:“这名裁判员,以我多少年的跳高裁判经验,教你一个乖。你先把高度一次性升高四公分,两人都过了再升四公分;一人过一人没过不用说了;如果两人都没过降低一公分,重新比过。再没过再降低一公分。这期间不许免跳,直到分出胜负为止。”“这样也行?不过两人要是一直同过同不过的情况下,如何判定?”“那就只能是并列冠军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于是乔建春宣布将高度提升到了一米九零。这个高度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天堑了,一条横杆孤零零地横在那里,横出了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林卫冕照例第一个出场。比赛到了这一阶段,两名选手已经不再是为个人而战,也不再是为各自的小集体而战,而是为大家而战,这一刻人们的心情是如此的一致,向成功者献上祝福,对失败者致以惋惜,所有的挖苦讽刺奉承恭维、所有的心机手段统统被抛诸脑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林卫冕第一跳失败,轮到陶小龙了,也是没能幸免,首跳失利。第二轮开始,林卫冕这回似乎拼尽了全力,助跑、起跳、过杆,动作如行云流水,无懈可击,偏偏到最后,杆落了。陶小龙的第二跳则漏洞百出,自然也难逃落杆的宿命。第三跳,林卫冕似乎有些紧张,没发挥好,落杆后遗憾地摇了摇头。于是陶小龙的第三跳便成了全场的焦点。只见他不慌不忙地开始助跑,适时加速,恰到好处的起跳,空中姿势优美,无比丝滑的过杆动作。就在大家都以为冠军已非他莫属时,横杆又咵嗒一声落到了地下。至此,两名选手挑战一米九零的高度均告失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高度下调一公分,一米八九。二人的三次试跳又是尽数败北。高度再次下调一公分,来到了一米八八。乔建春嘟囔道:“早知如此,按顺序跳不好吗?”张凤早笑笑说:“那不一样,如果按部就班的话一米八八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度,这样颠倒了顺序一米八八的高度则极有可能成为本次比赛的赛点。”“明白了!”乔建春扭头看向了林卫冕和陶小龙二人,“你们也听见了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米八八的高度,两人依然三跳皆输。张凤早不满地道:“林卫冕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装什么大尾巴鹰?”林卫冕无奈地摊了摊手,说:“我也不想呀!套用一句乔裁判的名言:山东的大鸭梨,还装了一火车皮。”“大鸭梨不好吗?吃了败火!”“关键鸭梨太多,吃多了它腹泻。”“瞧你这点出息。只好请裁判员再降一公分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再降一公分,高度来到了一米八七。张凤早提醒道:“两名选手好好把握吧,再三跳不过你们只好止步于一米八六——去年的记录了,破记录就别想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林卫冕对陶小龙说:“张老师的话,听到了吗?”陶小龙冷冷道:“我自己有耳朵,去年的记录我也早就知道。”林卫冕一挑大拇指说:“厉害啊,看来你是有备而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虽然高度又降了一公分,但是也到了最后一个高度,所以现场的气氛比刚才还要紧张。第一跳林卫冕和陶小龙双双失误,一个从杆底钻过,一个强行起跳,差点儿躺到垫下。第二跳两人过是过了,杆却掉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眼看就是最后一次机会,最后一跳了。林卫冕率先登场,对着场外的人群深深一躬,仰头望天长吟道:“满河星汉灿无数,一场争竞御无疆。敢问夜帝谁为主,若个将军观射虎。”灯火幢幢里,身形一闪,如天外飞仙般划过横杆,横杆纹丝未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霎时间,现场女生的尖叫和男生的口哨声响成了一团,我们班的学生有的蹦高,有的转圈,有的相互抱头,有的喜极而泣。刘松大嚷大叫道:“林子,今晚你请客!”王大猛问道:“林子为什么请客?”“冠军嘛,当然要请客了。”“当冠军就要请客,这是什么道理。要我说,请客也应该是老师请。”“嗯,你说的在理,老师请客!”“老师请客!”“老师请客!”“老师请客!”先是只有刘松和王大猛在说,后来其他男生也加入了起哄的行列。就连杜诗涵也学说了起来:“老师请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皱一皱眉,咳嗽了一声,还没发话,乔建春那边已经开口了:“吵吵什么?想吃请的自个儿去到操场西南方,那里吃的喝的应有尽有,管够管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想食堂不是在操场东南方吗?西南方又是什么所在?正想着,林卫冕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西南食府,不是乔裁判的最爱吗?知道您老人家喜欢黄白之物,我们班男女同学可以不辞辛劳,悉数奉上。””林子说的对,本人还有礼炮双响,算是添头。”刘松从人群中出列,屁股朝向了乔建春方向一撅,嘟嘟两声巨响,显然是放了两个响屁。一众女生都捂了口鼻,只有李小芳捏了鼻子道:”刘松,让你放机关枪来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乔建春怒道:“清华,管好你的学生!”我严厉地吆喝了一句:“不许胡闹!”刘松直起了腰说:“老师,是这个裁判员先让咱们吃大小便的。”我皱了皱眉头问:“什么大小便?”“老师想想操场西南方有什么不就明白了。”“西南方不是跑道吗?”“跑道外面呢?”跑道外面?我往西南方望了一眼,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见。杜诗涵举了举手说:“我知道,跑道的外面是嘘嘘的地方和拉粑粑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这才顿悟,原来所谓的西南食府居然是这么个食府,建春出口真够污浊的,也难怪刘松要对她屁攻。可是眼下形势,又不能不管,只好说:“乔老师不过是为了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你们跟着起什么哄?还有一位选手等着最终一跳呢,谁不想看可以走了。”目光自林卫冕、刘松诸人脸上一一扫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林卫冕忙摆了摆手道:“老师别看我,我肯定是想看的。”刘松依样葫芦学说道:“老师别看我,我肯定是想看的。”“想看就要有个看的样子,乖乖闭上嘴巴站好!”林卫冕和刘松还没怎么,杜诗涵先行一步稍息立正站好闭紧了小嘴。我冷冷笑道:“看人家涵涵,比你们两个加起来还优秀百倍。你们呢?年纪都活在狗身上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此时,陶小龙已经站到了场中。安静下来的跳高场静寂得有些可怕,头顶上白炽灯的电流声和蝙蝠的振翅声似乎分外响了,除此便是身周或轻微或沉重的呼吸声。时间好像凝固住了一样,感觉里等待了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陶小龙还是木木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眼见得刘松的脑袋晃动了一下,就快待不住了,我的眼前一花,定睛再看,原来是陶小龙动了。这一动便动如雷霆动如脱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跃过了横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满堂彩声中,乔建春站起身子高声道:“看到了吗?这才是真正属于冠军的一跳!”张凤早由衷地赞道:“各有千秋又殊途同归,看来今天的跳高场上要诞下一枚双黄蛋了,而且是破记录的双黄蛋。”乔建春摇了摇头说:“破记录不假,却不是什么双黄蛋。”“怎么?”“先前在一米八六的高度大家看的真真的,250号是三次过杆,而333号是两次过杆。所以最后一次虽然大家都过了一米八七,但是冠军却只有一个。我说的对吗?张老师!”张凤早勉强点了点头,说:“规则是这么个规则,但两名选手的水平却不相上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此言一出,陈大明班的学生一阵欢呼雀跃,我班的刘松、王大猛、陆军帅、于二中、李小芳等人则直着脖子嚷嚷道:“不行!我们强烈要求增加高度,再比一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林卫冕打了个手势,说:“同学们,听我一言,落子无悔,愿赌服输,既然规则里有这样的规定,我愿意接受这个结果。”陶小龙嘿嘿一笑,道:“俗话说得好,规则大如天,换了谁也得熨熨帖帖地接受。”乔建春双手一拍说:“看来两位选手都无异议,那么我就来宣布一下比赛结果。获得本次男子跳高比赛冠军的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且慢!我有话讲。”一个清脆的女声说道,听声音却是洪英翘。她从人群中迈步出列,张口便打断了乔建春的话语。乔建春冷笑一声道:“本主都就范了,不知道你这个不相干的人员又有何话讲?”“我只问一句:跳高比赛计算名次时是不是要把选手试跳失败的次数也加进去,作为扣分项?”“对呀!250号得不了冠军正是因为这一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好!请问乔裁判,陶小龙有没有试跳失败过?”“这个——”乔建春迟疑之际,刘松在人群中喊道:“当然有,还不止一次。”“对,不止一次。”王大猛随声附和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乔建春忙着自我推脱说:“嗯~,好像是有那么一两次,时间太久了,也太累了,我大概是一时忘记了。多谢你的提醒!这样甚好,两全其美,也算是应了张老师双黄蛋的吉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是吗?”洪英翘悠悠然开口道,“裁判员,我还有一个问题请教。两名选手在过杆高度并列的情况下,假设之前他们都落过杆,只不过A选手总的落杆次数是N次,B选手总的落杆次数是N+1次,请问他们名次该如何排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不是数学老师,这里也不是数学课堂,回答不了你的问题。”乔建春冷冰冰地回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张凤早开口道:“这还用说,跳高规则第二十条第四小条有明确规定:选手如果跳过的最后一个高度相同,就看最后一个高度的掉杆次数,掉杆次数少的名次靠前;如果最后一个高度的掉杆次数也相同,就看总的掉杆次数,掉杆次数少的名次靠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洪英翘点了点头,依然对乔建春道:“请裁判员把计分表拿出来让大伙儿看看。”乔建春冷哼一声说:“计分表这种东西可不是谁想看就能随便看的。”洪英翘淡淡地说:“不让看也罢,我从决赛第一轮试跳说起,请裁判员自己对照一下,是不是正确?”不待乔建春回应,洪英翘便如数家珍地说了下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一轮,高度是一米五四,250号免跳,333号也免跳;第二轮,高度是一米五七,250号还免跳;333号也免跳;第三轮,高度是一米六零,250号一次过杆,333号仍然免跳;第四轮,高度是一米六三,250号一次过杆,333号也一次过杆……第七轮,高度是一米七二,250号一次过杆,333号第一跳失败,接下来免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洪英翘清脆的话声里,刘松连连咋舌说:“厉害厉害!想不到红秋裤还有这两把刷子。”王大猛接话道:“这有什么稀奇,你难道不知道红秋裤的另外一个身份?”“什么身份?”“249班的数学课代表。”“她能当数学课代表不是因为姚远有寡人之疾吗?”“谁说的?”“我,刘松!朕也有同样的毛病。”“什么毛病?瘸腿吗?”“你才瘸腿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打断他俩的对话道:“怎么?你俩嘴上的把手又松了,要不要老师给紧紧?”刘松和王大猛立刻嘴巴紧闭,假装疯魔地倾听起了洪英翘的述说。</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