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在我成长的记忆里,有一段温馨的时光总是让我心生暖意,那就是我为父亲打酒的那些日子。那是一段与父亲共有的珍贵时光,也是我心中永远的幸福回忆。</b></p><p class="ql-block"><b>我曾记得,父亲的身影总是与烟雾缭绕和酒香相伴。他手中的酒盅,轻轻摇曳着透明的液体,也摇曳着那个纯真年代的清贫岁月。每一口酒都伴随着咸菜的滋味儿,那是他简朴生活中的一抹奢华。父亲常自嘲为是个“穷喝酒的人”,他所钟爱的,不过是一壶几毛钱一斤的白薯拐子酿的酒和一碗自家腌制的老咸菜丝,却能让他仿佛置身仙境。</b></p><p class="ql-block"><b>其实,父亲不过是那个时代众多朴实农民的缩影,他们共同构成了一个“穷喝酒人”的群体。</b></p><p class="ql-block"><b>父亲酷爱喝酒,打酒的任务就落在了我身上,我便成了村里小卖部的常客。那家小卖部,是供销社的延伸,破旧的木柜台和那大瓷黑酒坛子成了我记忆中最鲜明的标记。红布包裹的坛盖,酒提漏挂在坛沿儿上,每次打酒,我都能闻到那浓郁的酒香味儿。小卖部的主人,外号叫“二老猫”,是个风趣的文人,喜欢别人称呼他“猫掌柜”。他总是爱开玩笑,让人在笑声中感受到生活的乐趣。</b></p><p class="ql-block"><b>父亲虽然爱喝口儿,但不能满足他天天有酒喝。要取决于家中老母鸡的产蛋量。家中的日常用品,包括油盐酱醋,都是用鸡蛋换取的,而打酒的鸡蛋,往往只能排在后面。有时,父亲急切地想要喝一口儿,却发现没有鸡蛋可以交换,他便会让母亲去抠抠鸡屁眼儿,检查老母鸡是否有蛋没下。如果鸡不下蛋,父亲只能暂时忍耐,偶尔也会在酒里掺水,聊以慰藉。</b></p><p class="ql-block"><b>记得有一次,父亲让我去小卖部询问是否可以赊账买酒。我带着忐忑的心情去问猫掌柜的,他戏谑地回答说:“可以赊酒,但得把你压在这儿给我当三天孙子。”听了他的话我并未感到不悦,反而天真地问他当孙子有肉吃不。猫掌柜咧嘴一笑,说:“当孙子还想吃肉?只能给我掐腰捶背,饭都不给吃。”我带着他的玩笑话跑回家,父亲听后气愤地去找猫掌柜理论。我悄悄跟在后面,目睹了父亲的强悍和掌柜的慌乱。最终,掌柜的意识到玩笑开大了,连忙道歉,并同意先赊给父亲一斤酒。我立刻跑回家提着空葫芦来到小卖部,猫掌柜给了我一把糖旮瘩表示抱歉,父亲才开心地笑了。</b></p> <p class="ql-block"><b>我小学毕业了,要到离家五里地的金山寺读高小,每天都是很晚才回家,有一天,父亲把我叫跟前说:“小卖部里的酒咱不能再喝了,他们的酒喝着越来越没劲儿了。”你去乡供销社打酒吧。”这时,村里的酒友们纷纷猜测,小卖部的酒里可能被掺了水。</b></p><p class="ql-block"><b>我答应了父亲,去离家六里地的崔家庄乡供销社打酒。记得一个星期天,我踏入了那个比村里小卖部宽敞得多的崔家庄供销社,里面的场景让我耳目一新。售货员的谈吐举止,打酒的动作,都显得更加专业娴熟。他们出售的散白酒价格每斤比村里小卖部的酒还便宜二分钱。在那里,我首次遇见到了女售货员,她不仅容貌姣好,而且态度亲切,亲切地称呼我为小弟弟,接过我手中的鸡蛋,仔细称重后,温柔地告诉我应该给我多少钱,可以打多少酒。那天,我打了二斤酒,还意外地省下了四分钱。</b></p><p class="ql-block"><b>父亲品尝了我打来的酒后,连连点头称赞,认为乡供销社的酒确实醇正。不久,村里的酒友们也纷纷效仿,开始喝乡供销社的酒。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年。直到我高小毕业,升入东双城中学读书,由于崔家庄供销社与东双城中学相邻,放学后我便顺路为父亲打酒。</b></p><p class="ql-block"><b>然而,有一天,父亲又提出了疑问:“这酒怎么越喝越像村里小卖部酒的味道了,虽然价格便宜了一些,但酒的浓度似乎也在下降。”村里又开始流传供销社的人喝酒从不花钱,他们直接从酒坛里提酒喝,提多少酒就加多少水。还有人说,他们吃鸡蛋也不用花钱,都是从收购的鸡蛋中拿取。这些流言蜚语在村里传了多年,我心中一直存有疑惑,但这些疑惑只能留在我心里,却没有办法证实真伪。我只有安慰父亲说:“不是酒的度数低了,而是您的口味越喝越高了,几毛钱一斤的酒就应该是那口味儿,等儿子挣钱了给你买瓶装酒喝。”父亲认为我说的有道理,同意继续喝供销社的酒。</b></p> <p class="ql-block"><b>我读初中一年级的时候,正是满怀憧憬的年纪,命运之神似乎特别眷顾我,我被乡里推荐到商业系统工作。我怀揣着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与向往,心中默默许下愿望,希望能够被分配到我的家乡崔家庄供销社工作,这样,不但方便给父亲打酒,还能亲身体验那里的生活,看看是否真如人们口口相传的那样,可以尽情享受免费的酒水和鸡蛋。可事与愿违,我并未如愿以偿,而是被分配到了百货公司工作。尽管如此,生活总是充满了意外惊喜,一次偶然的机遇让我有机会去揭开那些传言的神秘面纱。</b></p><p class="ql-block"><b>来百货公司工作不久,我便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挑战。县里为了应对旱情,决定抽调力量下乡支援抗旱保种工作。就这样,我独自一人踏上了前往边远山区的旅程,目的地是铁厂乡板城大队。但吃住都是在驻地供销社,在那里,我将与板城供销社的工作人员同吃同住,共同度过一段难忘的时光。</b></p><p class="ql-block"><b>板城供销社,隶属于东旧寨供销社的一个分社,与崔家庄供销社同属一个级别。这里虽然地处偏远,但供销社的占地面积却很大,走进院子,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宽敞的空间,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辆破旧的胶皮轱辘车和一头温顺的小毛驴。它们仿佛是这个小小世界的守护者,静静地守护着供销社的一切。在院子的一角,我惊喜地发现了一箱箱整齐摆放的鸡蛋和几个巨大的酒缸。这些发现让我对传言的真实性充满了好奇,也让我对接下来的日子充满了期待。</b></p> <p class="ql-block"><b>有一天下午,我帮生产队上山送农药回来,天已踏黑,社里只有售货员小刘一人值班,他看我回来,就关板儿准备做饭,厨房面板上放着已经和好的白薯榆树皮面,他边烙饼边吩咐我说:“你去后院子棚子里挑几个硌窝儿鸡蛋,再到门市部的酒坛子里打两提白酒。”听了他的话,我几乎被惊到了,莫非真的是社会所传言的那样吗!我按照他的吩咐,去挑了六个硌窝儿鸡蛋,打了两提二两一提的白酒。烙饼炒鸡蛋上桌,小刘给我倒了一小碗酒,他自己也倒上一碗说:“今儿上山累了吧?来喝口酒解解乏。”他的话音刚落,我说:“刘大哥,我想问你个问题,今儿咱们吃的鸡蛋是不是不花钱,喝多少酒再往酒坛子里兑多少水也不用花钱了是不?”他笑着说:“你都是听谁瞎咧咧的,供销社有严格的制度,收购的鸡蛋有损耗,在损耗内的硌窝儿鸡蛋可以吃了,损耗外的吃了要按出售价付钱。在酒坛里打酒,如数记账,月底从工资中扣除。那酒里要是兑上水还能喝吗?再说了,酒缸前就放着酒度计,顾客打酒前可以测一下酒的度数。”听完小刘的话我还是半信半疑的。第二天。我发现李主任的屋里墙上挂着几个账本,其中一本是喝酒记录,那里还有我喝的一提漏二两酒的记录。一本是每批收购鸡蛋的损耗记录。我又到门市部酒坛前看了一下,果然,那里放着一根测酒计。如此清楚的记录,让我相信了小刘说的话,多年的心里疑惑终于被解开了。</b></p><p class="ql-block"><b>两个月后,我结束了驻板城大队的支农任务,临回单位时,我特意找了两个空酒瓶,从供销社后院的酒缸里打了两瓶不同度数的酒给父亲品尝。父亲对此酒赞不绝口,他说在酒里品出了山里人的纯朴、厚道味道儿。我突然感到父亲喝了这远道打来的酒,变得文皱皱的了。</b></p> <p class="ql-block"><b>那次回家,我向父亲讲述了我在板城供销社的经历,并告诉他,那些关于供销社的传言都是不实的。父亲听后,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b></p><p class="ql-block"><b>父亲常喝的白薯拐子酿的白酒,是那个纯朴年代的象征。它不仅仅是一种味道儿,更是一种生活的节奏和时代的印记。父亲每次接过我给他打来的酒,脸上总是挂着满足的微笑,那笑容里藏着对生活的热爱和对家人的深情。</b></p><p class="ql-block"><b>每当我想起给父亲打酒那段时光,就会怀念那个没有现代喧嚣的宁静岁月,更怀念那个勤劳朴实、以家为重的父亲。他用自己的双手撑起了我们的家,用那颗坚韧不拔的心教会了我什么是责任和坚持。而那股难以忘怀的纯朴酒香,就像是父亲的影子,永远萦绕在我心头,提醒我无论走到哪里,那份家的温暖和父亲的教诲都是我最宝贵的财富。</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