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退色的故乡红

聚晶先生

<p class="ql-block">  图文/聚晶先生</p><p class="ql-block"> 美篇号/20509955</p> <p class="ql-block">  雾霭漫过曾家沟时,岩岭上的映山红正咬碎晨露。白的像悬在峭壁的残雪,红的似烧透云岫的炭火,粉紫的瓣尖凝着昨夜的雨痕,在风里抖落细碎的光。我蹲下身拾捡一枚落英,指尖触到丝绒般的褶皱,忽然想起四十多年前在这片山坡采蘑菇,妈妈摘了最大朵的红杜鹃放在嘴里,浅浅的汁液将她的嘴唇染成了淡淡的红,我却好奇的问妈妈“这花能吃吧?”妈妈点点头马上又摇摇头,答非所问的说“树林里滑,小心摔跤”。</p><p class="ql-block"> 那时总觉得故乡的山路走不完。春阳晒暖小路时,樱桃树在崖边晃着红透的玛瑙,父亲背着背篓从瓦场回来,鞋帮沾着带香的春泥;秋夜月亮升上晒场,隔壁奶奶在苞谷堆前一边撕着苞谷壳一边讲着老故事,灶膛里的火星子扑簌簌掉进夜风,惊起檐下燕子扑棱棱的翅响。而映山红总是在清明前后散开,像谁把朝霞揉碎了撒在山坳,连空气里都浮着甜腥的暖意。</p><p class="ql-block"> 可今天再走这条路,脚步却是带着沉重。东哥母亲的灵堂设在堂屋中央,香烛的烟缕在梁间盘桓成结,道士们一边敲着木鱼一边唱着超渡的经文,临时雨阳棚里的亲友热闹非凡。这些年我看到亲友故去时都是这般景象,它是亲者诀别的悲痛却又是一场乡亲聚会的盛宴。这是我回老家第二次在映山红花开的时候看到亲友故去了,上次是谷小丽的奶奶这次是王育东的妈妈。时值映山红正开得泼辣,红得近乎惨烈。</p><p class="ql-block"> 陈进生哥屋旁的上坡路浸在雨里,岭上岩缝里钻出的映山红却开得不管不顾。有朵花被风揉进泥洼,瓣上还凝着未干的雨珠,像谁含在眼眶里没落下的泪;另有几枝斜斜探向崖外,花瓣在风里翻飞如旗,倒叫人想起年轻时扛着锄头唱山歌的伯母,嗓子亮得能把云震碎。原来生命的怒放与凋零从来都在一处,就像此刻我袖中装着悼念的白纸,口袋里却揣着母亲昨晚塞的煮鸡蛋,温热隔着布料熨着掌心。</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雨又落下来了,细如牛毛,把整座山织成朦胧的绿纱。我看见落英顺着水洼漂向溪沟,忽然想起有年暴雨冲垮了田埂,母亲蹲在泥水里捡拾遗落的稻穗,白发被雨水粘在额角,却笑着说:"你看这水,往低处流着流着,总有一天能见到大海。"那时我不懂,如今望着花瓣随波逐流,忽然明白故乡的山水早把血脉染透——就像这映山红,开在岩缝里是坚韧,落在泥地里是归宿,哪怕碾作尘泥,香气也要渗进故乡的每寸土壤。</p><p class="ql-block"> 远处传来母亲唤我的声音,带着山谷特有的回音。我抬头看见老屋的青瓦在雾中若隐若现,檐下挂着的玉米串被雨水洗得发亮。父亲正坐在铝盘炉边熬草药,罐盖气孔里射出的蒸汽惊飞了梁上的燕子,而母亲戴着红花毛巾从厨房出来,鬓角的白发上还沾着一片粉白的杜鹃花瓣,像谁悄悄别上去的春天。</p> <p class="ql-block">  忽然想起我曾经写的:"如果父母不在了,故乡的家就没有了。"可此刻看着映山红在风雨里开得如火如荼,忽然懂得所谓故乡,从来不止是几间老屋、一垄薄田。它是嵌在血脉里的胎记,是母亲藏在米缸里的鸡蛋,是父亲磨得发亮的锄头柄,是无论走多远,一回头就能看见的那片映山红——开在岩岭上,也开在记忆的褶皱里,用永不褪色的红,照亮每个归乡的夜。</p><p class="ql-block"> 雨渐渐停了,一只山雀落在枝头,震落的水珠滴在我手背上。我低头看见掌心里那枚落英,原本蔫下去的花瓣竟在水汽中重新舒展,粉白的色泽里透着微光,像谁留在世间的最后一抹笑。原来生命从不是消逝,而是以另一种方式绽放,就像这映山红,开时燃尽山野,落时滋养故土,而思念早已在根系深处,长成了永远拔不掉的根。</p><p class="ql-block"> 此刻我踩着湿滑的石阶走向老屋,听见身后的映山红在风里簌簌作响。它们在说些什么呢?或许是在讲某个春晨的露珠,或许是在唱某首失传的山歌,又或许,它们只是在提醒我:所谓故乡,从来不是回不去的远方,而是当你转身时,那些花还在原处开着,那些人还在记忆里笑着,而生命本身,就是一场永不凋零的盛放。</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2024.4.22于林家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