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稚之手——忆我的姨妈刘爱秀

馨心齋主

▽武昌东湖国际会议中心 巧稚之手——忆我的姨妈刘爱秀甘海斌 世人皆称林巧稚为“万婴之母”。那我的姨妈刘爱秀则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千婴之母”！ 姨妈刘爱秀是我母亲的亲表姐，因年长于我母亲，所以按故乡天门风俗，我从小就喊她“爱伯”。5月12日我由北京抵达武汉。傍晚，弟弟甘力斌特意在武昌东湖之畔为我设宴接风。在此，我见到了自当兵入伍之后五十年没再见面的表弟邓煜亮。“嗳呀！海斌哥！”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从我身后传来。转身时，我看见一个身着粉红色T恤衫、深蓝色裤子的挺拔俊男。仿佛熟悉，又却不敢相认。弟弟介绍：“这是表弟邓煜亮！”我俩紧握双手，激动得久久说不出话来。从荆门市农业银行已退休的他，眉眼间仍是当年那个翩翩少年的模样。我俩拥抱时，就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几乎不见一根白丝，而我这个大他六年的表哥自然是显得苍老多了。遥想当年的他，绝对是个玉树临风的“靓（亮）仔”！ 夕阳将东湖湖面染成了金色，在这风景宜人之地晚宴，酒不醉人人自醉。我们一起品尝美味佳肴，互诉邂逅的激动。他笑着掏出手机说：“翠姐刚给我打来视频电话，说力斌的儿子结婚，你肯定要回武汉，她也想来见见你......”翠姐是他姐姐，其实名叫邓翠娥，亦是年长于我十多岁的表姐。青春岁月的她，总是以笑脸示人，脸上一双酒窝特别漂亮，又在城里工作，还嫁给了一名海军军官，是我心中一直默默敬慕的“女神级”人物，我们也是几十年未见了。煜亮话未说完，我的目光便落在他那双修长的手上——这双手与他母亲之手何其相似啊！灵巧纤细，白如凝脂。记忆的闸门打开，顷刻如潮水般涌来。因为正是那双具有血脉之源的手，将我迎接到这个世界上。 ▽武昌东湖风景 ▽武昌东湖风景 ▽东湖人行林荫道 ▽东湖宾馆迎宾口 ▽东湖宾馆 ▽湖北省博物馆 ▽笔者与年近八旬的表姐邓翠娥合影 ▽笔者与表弟邓煜亮合影 据说，爱伯的接生经历中最惊心动魄的一幕由我而始。我之前，两个姐姐都是顺产。可在1959年那个酷暑难当的七月正午，我母亲在分娩时遭遇了可怕的“横位难产”。当时血水浸透了整张床褥，全家人都急得团团转。危急关头，是爱伯顶着烈日狂奔赶来。她那双看似纤细的手竟有千钧之力，先是轻柔地安抚母亲，然后用热毛巾敷在母亲腹部，以特殊手法推拿转位。母亲曾多次描述的场景令我永生难忘：爱伯的月白色衬衫被汗水浸得透明，额前的碎发黏在脸上，那双手却麻利稳健，当我的小脚先露出来时，她沉着冷静地调整手法，我就被她神奇的手牵引着，平安降生在铺着干净棉布的床褥上。后来爱伯又用温水为我擦洗，还连续三天三夜守在我们母子身边。 5月17日，年近八旬的表姐邓翠娥同姐夫蔡林厚特意从荆门来汉参加侄子的婚礼。她满头银发，精神矍铄，笑起来时依然可见那迷人的酒窝。她握着我的手说：“我妈常说，你是她接生过最调皮的孩子之一。你出生后还出现了羊水反呛现象，脸色发紫，是她立即用嘴吸出你鼻腔里的羊水残液，这才救回你一条小命。”表姐的话让我心头一热。 其实爱伯并非科班出身的产科医生，而是乡间土生土长的接生婆。她原是生产合作社的普通劳动妇女，因一次田间偶遇孕妇早产而展现惊人天赋。当时羊水已破的孕妇瘫倒在地，众人惊慌失措，唯有爱伯沉着应对，用热水、烧酒和剪刀完成了人生第一次接生。这事传开后，合作社保送她到县医院学习助产技术。从此，这个梳着齐耳短发的女子，背着红十字帆布包开始了传奇生涯。 在我的记忆里，爱伯总穿着月白色衬衫、黑布裤子，提着蓝布包袱，身上带着消毒液的味道。她接生不论贫富，不推诿、不收礼、不吃请。帆布包里常年备着红糖，据说红糖可以补血，遇到困难家庭就悄悄塞上一包。乡里人都夸她是“送子观音”。表姐哽噎地说：“我妈这辈子接生的孩子，数都数不清。那时候，十里八乡谁家媳妇要生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她这个观音婆。”说着，她的眼眶湿润了，“记得有一年除夕，天降大雪，有人来敲门说媳妇待产。我妈二话不说就跟着去了，在雪地里走了十好几里路......。” ▽笔者与表姐邓翠娥 据煜亮粗略估算，爱伯一生接生了6000多个婴儿降生，且存活率在99.9%以上。这个数字让我震撼。在缺医少药的年代，在没有B超、没有抗生素的乡村，爱伯创造这样的医学奇迹，靠的是几十年如一日的钻研和经验积累。表姐说，我妈的帆布包里总装着三样宝贝：自制的产钳、消毒过的剪刀、祖传的止血药粉。遇到胎盘滞留的情况，她会用特别的手法按摩子宫；碰到脐带绕颈的婴儿，她能在一分钟内完成解套。表弟煜亮轻声补充：“我妈走后，整理遗物时我们发现了好多感谢信。有户人家祖孙三代都是她接生的。” 这就是我的爱伯，一个被乡亲们尊称为“送子观音”的乡村接生婆。她不懂什么高深的医学理论，却用那双纤细而灵巧无比的手，在煤油灯摇曳的光影里，在简陋的砖瓦房中，接生了数千个新生命，缔造了死亡率仅千分之一的奇迹。那些经她手来到世间的孩子，有的成了共和国将军、省委书记，有的成为大学教授、中国科学院院士，而更多的是平平凡凡的普通人，是他们共同构成了爱伯的生命史诗。她的故事，仍在江汉平原的晚风中被轻轻传颂。 据说，爱伯辞世时，送葬队伍排成长龙。灵堂前，白发苍苍的老人都哭得像孩子：“是刘妈妈把我们接到这个世上来的。”她一生清贫，却留下最富足的遗产——那些鲜活的生命，以及生命与生命之间绵延不绝的温情。 此刻我望着满城的灯火，恍如看见无数双温柔的手托举着新生命。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爱伯用近乎神迹的技艺守护生命起点。她的围裙沾过鲜血与羊水，却比任何锦缎都更洁净高贵。那双巧稚之手，在无数个生命之初系上最温暖的祝福，成为我们共同的永恒记忆。 2025年5月18日草成于武昌中南花园酒店 2025年5月23日定稿于京华馨心斋 ▽笔者与表姐伉俪合影 ▽堂兄甘贤操夫妇与表姐伉俪合影 ▽武昌东湖风景区 感谢各位关注浏览！欢迎大家点赞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