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天气一热,凉粉就成了餐桌上的常客。也是,冬吃热夏吃凉,这是吃东西天经地义的老理儿。</p><p class="ql-block">从南到北,每个地方都吃凉粉。同样是凉粉,调料都是蒜水、细盐、香醋、辣椒油,菜是韭菜、香菜、黄瓜丝,大同小异丰俭由人。看起来大同,却又大不同;同样都叫凉粉,都是消暑食物,地域不同,用料不同,做法不同,味道也截然不同。</p><p class="ql-block">一个地方的吃食是由地域决定的,当地产什么,人们就地取材吃什么。就是同一个地区,或许隔一座山,用料也不一样。比如,陕北凉粉,我就吃过绥米的土豆芡凉粉,吃过清涧的绿豆凉粉,吃过延安的豌豆凉粉。一碗平常的凉粉,就可以清晰地定位出不同的区域。最好吃的凉粉到底是哪里的?是什么味道?很难回答,也很好回答。大家都会觉得自家的最好,并且好得特别有理。这也正常,除了本能的热爱,很容易加上感情。如果不出意外,不是妈妈,就是奶奶外婆,总之不外乎自己最亲近的人做的凉粉最好吃。</p><p class="ql-block">我要说的,当然也是我从小吃到大的荞麦糁子凉粉。做凉粉的过程,我们叫馇凉粉。馇这个字,很形象,意思是边煮边搅,避免糊底。比如,馇酸菜,馇猪食。我很惭愧,直到最近才知道,馇凉粉的“馇”,竟然是“馇”,而不是我一直误写误读的“插”。我很怀疑,以前坚信的很多东西都是错的。好在我非常擅长自洽,凡事通用的化解方法是“反过来一想”。这五个字是我半生悟出来的人生哲学,很多想不通的人和事,用这五个字一下子就化解了。比如,我刚看到“馇”凉粉而不是“插”凉粉就很震惊,但我很快就平和了:人活一辈子,不就是学习和纠错的过程嘛。</p><p class="ql-block">我是很晚学会馇凉粉的。我吃不了凉食,凉的东西我一般不碰。我不太会做饭,但是,蒸馒头和馇凉粉,我可以自信地很有成就感地说,特别拿手。尤其是凉粉,一上手,就特别成功。有什么秘密,我不知道,也说不清楚。因为自信,就可以质疑。很多视频号博主每天教你怎么做凉粉,我保留意见。我做凉粉完全不是按视频里的教程做的。只要有教程,就有了规矩,也就死板了,做出来的东西欠得就不是一星半点儿。那些在镜头前信心满满的博主,馇出来的凉粉,自己还真不一定喜欢吃。荞面凉粉的第一步是擀糁子。把泡了几个小时的荞面糁子,摊到案板上,用擀面杖来来回回地碾磨。磨细了,用水过在盆里,如此过程,来来回回,直到糁子剩一小点儿残渣。这是大人们的老方法,现在揉替代了擀。细密的尼龙编织袋,装一小点水,反复挼搓,直揉得袋子里的清水还是清水,再也揉不出洁白、滑腻、弹黏的糁子水为止。揉要比擀省力省工序。无论是擀还是揉,都是体力活儿,一般要家里的男劳力上手。家庭和睦不和睦,谁好吃懒做,馇一次凉粉就显而易见。馇凉粉的核心技术是搅。搅得快慢,搅得方向,搅得是否平缓而且持久,劲儿上得到不到火候,是凉粉成不成功、筋不筋道的关键。</p><p class="ql-block">当粉浆一点点变白、变粘稠,举起擀杖,成一线一线的溜溜,是凉粉劲儿上好了的标志。这个搅的动作单调重复,因而,很多主妇把馇凉粉又叫搅凉粉、戳凉粉。用最简单的调料,只要吃高兴了,吃过瘾了,吃香了,也挑出什么弹拨来。但是,不来点酸的,总觉得寡气了些,简淡了些,不信,你问问白玉山的人,凉粉不调杨蔓菁汤,还叫不叫个凉粉?半碗汪汪的酸汤,飘着麻油花花、炝得酥酥的高菊花沫沫,再随便搭点什么小菜,腌白菜丁,韭菜丁,苦菜丁,甚至连香醋都可以省略,胡溜溜一口下去,软滑软滑,大热的夏天,给一碗肉你看换不换?我家在滩区,又在毛乌素沙漠边缘,曾经种过沙盖。沙盖叶经过腌制,酸爽生脆,沙盖籽榨油,则刺激冲辣。凉粉加沙盖这一味调料,便是王炸,瞬间就会激醒昏昏欲睡的味蕾。拌了沙盖的凉粉,不敢吸溜,要一口一口慢慢送,沙盖有和芥末如出一家的猛辣,杀舌头,满嘴刺刺的,麻麻的,一边吸溜,一边嘶嘶哈哈。不夸张地说,这是我吃过的记忆里的顶级凉粉。</p><p class="ql-block">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家不种沙盖了,也就再没有吃过沙盖凉粉。说不定,我的哥哥姐姐就不会喜欢沙盖凉粉。这么多年来,我很少听他们说起过沙盖,更别说沙盖凉粉了。好吃,就是个伪命题。这句话最好的例子,就是沙盖凉粉。好吃也会因人而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