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随笔

浪淘沙

　　近十几年以来，我和爱人几乎每年都会定期体检，身体检查出来的都是一些不足挂齿的小毛病，因此我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有信心，尤其是去年体检时，我首次增加了胃镜项目，但担心普通胃镜自己难受，便选样了无痛胶囊胃镜，价位三千元一次，查出的问题也只是浅表性胃炎，便放心了。

今年以来，我发现自己大便次数增多且不成形，每天上大号三到四次，但没有任何不适症状，以前我一般每日上大号两次，现在的次数增加我也没放在心上，开春有一天跟爱人闲聊时偶然提到了这件小事情，她立马建议我去医院做个肠镜，我说等夏天了做个肠镜也行。

五月九日，我先到市人民医院消化内科咨询情况，医生为我开具了清理肠道的粉剂，当晚在家喝了一千毫升的洗肠药水，却无半点便意，次日凌晨又喝了相同多的药水，效果才显现出来，只到排泄出来的都是清水为止，然后，我独自驱车到市区人民医院做普通肠镜，原本以为这次普通肠镜要吃大苦头，当医生将探头管子徐徐插入后庭之后，我却并不惶恐不安，还能忍受，仪器上的视频显示屏上出现了我的肠道迷宫，医生让我玩手机转专移注意力以缓解不适，我却并不介意，微侧抬头瞥见自己的肠腔动态，肠道里面管腔红润干净，经过反复搜索，探头在乙状结肠处发现了两个息肉，其中一个突出的小息肉大小约3mm，另一个大点的带蒂息肉大小约4mmx12mm，其表皮还呈轻微糜烂，我见状，恳请医生将之现场切割掉，医生说那个息肉有点大，完全切除恐流血不止，她只是打开探头手术刀咬掉了带蒂息肉的一角，便退出后庭，经过半小时的检查操作，我下床后，医生将息肉标本交给我，让我送至四楼病理科检验，完成这些程序后，我将彩超图片交给门诊医生解读，对方看后说，我的息肉偏大，应该还是良性，要安排住院手术治疗，可是我家里的事情尚未安排处置妥当，我便推脱延迟几日再来手术治疗。

当我开车回家将检查结果告知爱人后，她当时很紧张的，呼吁我次日便去住院治疗，但是我坦然自若，觉得既然息肉是良性的，就不必急于这一时的。她急着说不能拖了，越拖息肉越大，幸亏这次听劝做了人生第一次肠镜，要是还是置若菵闻，后果将不堪设想追悔莫及。我心平气和地说等端午节过后再去手术吧，她反对说为什么还要等二十天呢，这样吧，把家里大概缺什么货补充一些库存，客户都打电话问一遍，看需要什么提前供给充足，然后安心去住院治疗吧，我默许。

五月十七日，我把家里的事务处置妥当后，特意带上换洗衣裳衣架洗漱用品，独自驱车进城准备住院治疗，又一名医生接待了我，也说我的息肉挺大的，不过还是良性肿瘤，让我到住院部先预约一下，看有无床位，我到住院部前台咨询时，对方在住院单上签批五月二十日早上入院，五月二十二日上午手朮，然后让我先回家等候吧。

到了5.20这一天早晨，天气尚好，我再次收拾行李和日常用品驱车来到市人民医院，缴费后，院方马上为我开了泄药与入住病床号床头卡病患手环等，然后检测了我的血液和心电图以及大小便状况，再没有其它项目了，本来院方还想让我做CT，我说二月下旬刚在武汉美年大健康做过全身体检了，她便让我把体检报告给她看看，我在手机上搜索出今年的体检报告，医生看后便不再坚持要做其它检查项目了。

我在病房跟保险公司的业务经理联系，要求对方帮我安排护理人员，因为我前年购买的保单中包含被保险人因病住院时的免费护工护理项目，对方很爽快地应承下来，便提着液奶与香蕉前来慰问我。

午后，我就无事可做，一个人在病房里躺着发呆也没意思，在这病床上我是个病人，走出医院，其实我是个健步如飞的正常人，我决定开车出去会会客户顺便清清账款，说干就干，我走出病房，来到马路边泊车处上车，依次到周边客户处转悠，当然我出门时把住院手环等标志都收藏在柜子里了。

等我忙完拜访客户后，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想起爱人中午在家跟我视频聊天的话，她笑说：你要是真的觉得无聊的话，可以去看场电影，或者趁此闲暇去会会同学呀，但不要向对方透露自己住院的信息。我想到此，便决定去财主店里坐一坐打发时间，去之前我先给他发了微信，但十分钟后依然没回复，我想他肯定在做事，便直接打电话问问，电话打通了，过了许久，却是其爱人小赵接的电话，我问财主的人呢，怎么是你接的电话，他的手机落在店铺里了吗？她解释说，财主在实验中学附近装门，应该马上就要回来了，她让我现在过去玩，她又解释说财主的电话与她的手机是来电呼叫转移。我想了想就说，既然财主在外面忙，还是不过去了吧。我又打电话老代，他马上接听了，说自己和小叶在外面安装塑钢门窗，等一会儿就回店铺的，让我先过来店铺里玩一下。我听了后说，既然你们都在外面忙，我就不过去打扰了，反正自己没什么事，等一下回家去的。老代听了立马解释道：今天520是小赵的生日，我们等会都要到财主那儿汇合的，况且上河也在市区安装，你来得正好呢，不要走了啊。我反问道：今天是小赵的生日？她的生日是阴历还是阳历520呢？莫搞错了哇。老代笃定地说：小赵的生日是阳历520，不会错的。我便说：既然这样的话，我还不好自行离开了，那我先到财主的店里等你们吧。

在财主的盛情款待之下，五月二十日傍晚六点半，老代父子俩、上河、我以及财主一家三口，都聚集在其店旁的餐厅包房，小叶因还有其他事务缠身故未到，财主关照我道：你开车过来的，那就喝大窑汽水吧，我笑着点点头，他和老代、上河喝的自酿桑葚酒，酒过三巡后，财主又劝我道：要不，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喝点酒吧？不回去又咋的。我略一思忖后笑道：我每次进城，和你们在一起都没机会喝酒，今天第一次跟你的爱人过生日，也罢，我喝酒就是了。老代听了一愣，财主可能只是兴之所至随口一说，我却欣然接受了。财主也是又惊又喜，发现我头一次饮酒如此慷慨激昂，我笑道：我大不了搭车回家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听了都很惊喜呢，于是我们四个老同学迅速地把财主带来的桑葚酒干完了，财主又叫服务员提进几件冰啤，也被我们愉快地解决了。宴毕，我们四个老男孩一起步行到落雁桥散步吹风，欣赏夜色中迷离璀璨的沉鱼湾，彼此交流日常生活中的喜怒哀乐。晚间近十点钟，我们在附近吃了凉粉解暑解渴，他们欲原路返回时，我在通往人民医院的十字路口与财主等人告别，老代一愣道：咦？你怎么在这里分开呢？财主道：这边往北走就是去人民医院了呢。老代又道：我想起来了，肯定是你的小杨开车在那边等着你，没有参加我们的活动，是不是呀？我指着他哈哈大笑，不置可否，然后就此分别。

五月二十一日无事，晚上八点我开始强逼自己硬喝一大罐泄药，半夜风雨如晦，二十二日清早又喝了一大罐药水，肠道排出的皆是清水才罢。

早上八点钟，爱人匆匆赶到病房，随手带着的花卷与豆腐脑也来不及吃，此时保险公司委派的护工来电，因武汉风雨大作，可能要延迟到达，请我多多包涵。



我和爱人依嘱来到手术室前，她叫我放宽心，不过是个小手术，没事的。护士确认我的身份信息后，让我先躺在等待室的手术床上，药水瓶挂在手术床上方待命，我的左手套着手环，右手掌上埋着输液针头，针头上方分流出两根细软管，输液时护士直接将药水插入手背导液管口即可。

过了一会儿，护工背着大包也赶到了，是一个又瘦又矮的老年男子，年近七旬，身高约一米六左右，我见了有些失落，这样瘦弱矮小高龄的护工，究竟是他照护我，还是我照护对方呢，老护工显然看出了我的顾虑，笑道：老板，你莫看我瘦不啦叽的，其实我已经有十几年的专业护理病人的经验呢，你放心好了，你这肠息肉手术是小手术，技术早就过关了，没事没事的哦。我微微一笑，未语。接着，护工吩咐我家属把我推入手术室，随后手术室的大门徐徐关上了。

这是一间公共手术室，面积不小，既要给患者做肠镜胃镜，又要给病人做一些微创手术，因此很忙也很喧闹，我静静地平躺在手术车上，就像一头待宰的羔羊，任凭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瞅两眼问上一句，一个医生上前问我叫啥名字，我报了姓名，他点了点头便走了，一个护士小姐姐过来对我说：你稍微等一下，等前面的病人做完手术就轮到你了。我点点头未吱一声。在我的后面的两台手术车上，其中一个妇女口中塞着漏斗式的胶模子，应该是在做胃镜吧，另一台手术车上侧躺着一名中年男子，撅着屁股，通过彩色影像显示器来看，他正在做肠镜呢。与我一帘之隔的里间，应该有一台手术正在进行着，不时看见有护士进进出出，其中里间一个男医生笑道：今天下的雨好大，应该适合钓鱼吧？另一个正在操作肠镜的男医生接话道：今天下雨倒不适合钓鱼，昨天天气闷热低气压才适合钓鱼呢。刚才的男医生反驳道：闷热低气压即将要下雨的天气，鱼儿很烦躁，不肯吃食物，因此不容易上钩，那天气才不好钓鱼呢。我静静地听着，心想，要是我同学连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一定会即席好好科普一下垂钓秘笈的。反正与我想象中的严肃紧张安静的手术室环境相比，现实中的手朮室生态却是如此欢快活泼与热闹，让我感觉有些吵闹，但是我不敢说什么，因为此刻我的命运掌握在他们手中呢。

躺在手术车上等了约大半个小时，女护士把我推入用浅蓝色布帘作屏风的里间手术室，该来的还是来了。

护士让我侧躺着，又吩咐我蜕下裤衩裤头，弓着身子，撅着屁股背对着操刀女医生，女护士麻利地把量血压仪扎在我的臂膀上，又把心电仪器贴在我的胸口，其中还把一个连线的铁夹子夹在我的一根食指头上，又把呼吸罩罩在我的口鼻上，并对我小声道：不用紧张，放松点。我从未经历过这等阵仗，心里还是突突的，紧接着，护士把挂在我脚上方的两只药液吊瓶，将其管线嵌入我手背上早已埋好的针管里，过了不到十秒钟，我便失去了知觉。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护士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道：好了好了，你的手术完成了哦。我恍惚之间先是一懵，随后醒了过来，毫无痛感与不适，就是睡了一个好觉的感觉。随后，护士出去跟我家属与护工招手，他们进来后，我躺在白色的手术车上看见周围的一个女护士和爱人以及老护工合力将我推出手术室，护士接着将一小袋被切除下来的息肉交给我爱人，让她送至四楼病理科再活检，但是此时我爱人放心不下刚被推出手术室的我，她立即吩咐老护工去办理此事，老护工领命而去了。女护士与我爱人合力把我一直推到一百多米之外的病房，我爱人正在想如何把近75㎏的我转移到病床上呢。那女护士见状后朝我开口说道：你能下床吗？慢慢下来回到你的床上去。我听闻后，在手术车上翻身爬了起来，坐在车上，双脚下垂，我爱人见状，赶忙伸出一只手扶稳我，只用一只手弯下去拾我的拖鞋摆正，我溜下手术车，准确地趿拉着拖鞋，然后步行三四步，回到我的病床上先重重地坐下，接着甩掉拖鞋，把自己的双脚抬上床尾，倒头睡在了床上，我爱人亲眼看见我刚做完手术后，竟然可以自己上下床，感到很是欣慰。

我躺在病床上一连输液四只吊瓶，她见我的输液手背侧放在床畔，怕我不舒服，便把自己的袖珍小挎包垫在我手腕之下，陪坐在侧，怕我睡着了，一直没话找话跟我攀谈。等输完液，已经下午三点左右了，杨子叮嘱护工看着我，自己下楼为我买来一碗特意撇掉米粒的米汤上来，护工随即找来搁板横放在护理床上，这样就形成了一个临时小饭桌，我坐起来很快吃完米汤，只是感觉没什么味道，她不允许我现在吃咸菜。忙完这些事后，她跟护工叮嘱一番后便开车回家过夜去了，因为家里已关门没人照看。

今天即五月二十三日中午，杨子来电询问我的身体状况，我说一切安好，她又说，先一天在我做手术之时，她已将我做手术之事告知了儿子小文，再没有告知其他任何亲友，儿子得知后，立马决定从外地赶回来看看，大概明天中午就到本市区，我抱怨她完全不必大动干戈，自己又不是你生死攸关的病情，影响小文的正常作息，根本没有这个必要。话虽这么说，其实我的心里还是挺暖的，有一种欲哭的冲动被自己强行制止了，杨子反驳道：伢儿他自己要回来就回来嘛，说不定他正好借此机会回来休息一下，岂不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