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当“雨季花开(上)”在网上发表后,小微姐微信收到了远在天涯的黎芗聊天,她是“雨季花开”的作者。现在是过了中午的“如旭斜阳”。黎芗是小微姐学生,是玉浦公学生,是我两个儿子无话不说的知己。我的美篇最早看的读者,必有点评。但“雨季”为何落入山村,她也不知道。</p> <p class="ql-block">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p> <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下午考史地,一上来我就被一道名词解释题难住了:丝绸之路。丝绸之路?祁老师应该是讲过的,可是我竟然毫无印象;以前课外阅读应该也是读到过的,可是我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无奈之下,只好空着,这道题,交白卷了!</p><p class="ql-block"> 考试遇挫,心气不振,以为考上的希望不大,心底里刚开出的花朵也似低头萎靡了。所以,一考完,就马上返回插队的村子去了。时已农闲,社员们都在挖泥掏河、兴修水利。每天鸡叫头遍,教育户张师傅就来叫我,我睡眼惺忪地挑着空土箕跟着他,穿过窄窄的田埂和留有晚稻余根的稻田,天黑路不平,我不时地摔倒、快速地起来,还是影响了师傅赶路的速度,他的声音好几次从前面飘过来:“城里的孩子怎么只会读书不会走路的啊!”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们赶到了河边。已经被抽干了水的河床裸露出来,岸边彩旗招展,掏河的人们一字型铺排开去直到远方。挖泥、传泥、接泥、挑泥,在湿滑冰冷的泥土里摸爬滚打,把自己搞得筋疲力尽,无暇再去想高考的事情。</p><p class="ql-block">高考的事情并不是你说不想就真的不想的,夜深人静的时候,它总是像一只小小的夜虫,不经意间跑出来,抓挠你的神经、噬咬你的心。那些天,最爱看书的我,连书都不看了。跟邻居陈婶借了花样描在白纸上,又借了绣花绷子,然后把一块紫色的棉布夹住,在上面开始飞针走线绣起花来。针线上下的沙沙声合着自己的心跳,偶然传来的远远近近的狗吠之声,知青点的那间陋室,在这万籁俱寂的夜晚,给一个十七岁的女孩提供了最安全的逃避场所。</p><p class="ql-block"> 快过年了,天气也越来越冷了。有一天我正跟着农民们在田里干活,中央决定1985年要全面实现农业机械化,农村必须为此做好准备,把每一块田地都要按照标准整得方方整整的。这时,远远看见姐姐来了,她给我带来了好几个面包,还带来了考试的消息,说老师捎话来,让我回学校去填写高考志愿。姐姐前脚走,我后脚就跟到了家里,又急急匆匆地跑去学校,填写高考志愿。临出门,妈妈嘱咐:听老师的意见、听你自己内心的声音就好了,不用考虑家里。那时候,高考已经中断了整整十年,除了老师,还有谁知道怎么填报学校啊?我喜欢看书,想要当记者,也想着当地质勘探员,所以,老师就建议,可以报图书馆系、新闻系,文科考生没有地质勘探专业不能报,你文章那么会写,也可以报中文系。一共可以报三个志愿,有图书馆系的只有北京大学,复旦大学和杭州大学有新闻系,文科类大学基本都有中文系。老师又说,填报志愿,必须由高到低,逐层递减,不能忽高忽低地随意填报。于是,从北京大学图书馆系,复旦大学新闻系,到杭州大学中文系,逐个填完,再经过教务处老师的确认,老师反复叮嘱:一定要填写“服从分配”。如此,高考志愿就算填完了。</p><p class="ql-block">填完志愿,我又返回了生产队参加劳动。这次是从牛棚里起牛粪,用铁锨把牛粪铲到土箕里,再挑到田里,用手一把一把地取出,堆放在已经长高了的油菜花的根部,犹如给越冬的油菜盖上了一条带有很好营养的小棉被。晚上返回知青点,又累又饿,想拿出姐姐买来舍不得吃掉的面包当晚饭,结果发现面包已经长霉了,很是心疼,又舍不得扔掉,就点燃了煤油炉子,放上小号钢精锅,用水煮了发霉的面包成面糊,三下五除二地吃了。这甜不拉几、酸不拉几的面包糊糊,是我一生都不曾吃到过的美味。</p><p class="ql-block">过完新年,我十八岁了!十八岁的我,心里有很多希望与梦想。一家人的话题也基本上是上大学的事情了。妈妈当年的同学/,成了本次来宁波招生的杭州大学的招生办老师。她告诉前去打探消息的妈妈说,你女儿考得不错,已经被预录取了,如果不出意外,应该会到杭大来读书的。一家人那叫一个开心啊!不久,我迎来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录取我的,并不是希冀中的杭州大学,而是浙江师范学院宁波分校。这所大学在哪里?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也没有填报过这所学校啊!听老师说,它就在宁波的三官堂,毕业以后是要去当老师的。我的人生梦想里并没有老师,只有图书馆,只有新闻记者,或者是作家,原来说的“不出意外”是哪里出了意外?</p><p class="ql-block"> 后来得知,是政审没有过关。我外公曾在上海南汇区国民政府里任过职,是三反五反运动中定性的历史反革命。虽然我父亲是四明山下来、三五支队的,也难以弥补社会关系给我带来的先天性伤害。这一天,我父亲流泪了,我外婆流泪了,我流泪了。父亲流泪,是觉得对不起我,外婆流泪是觉得愧疚,我流泪是觉得委屈。我说,我还是继续插队算了,这个学,我不想上了。这下,连妈妈都流泪了。妈妈说,你想过不去上学的后果吗?不服从分配,是五年之内不得再参加高考啊!这五年,你继续在农村插队落户吗?五年之后,你几岁了,再参加高考还能不能考上啊?如果有志气,大学毕业以后可以再考研究生的呀,那时候,兴许政策就变了呢?</p><p class="ql-block"> /在眼泪里,迎来了第二天的黎明。隔壁的春发哥哥敲响了我家的门,他在北大荒支边插队已经七八年了,平时都在北大荒,只有春节才回家过年的,过完年、休完年假又要返回北大荒了。他跟我说,我从宁波坐三天三夜的火车到黑龙江,再坐两天两夜的汽车到萝北,还要坐一天的马车到生产队。我最大的梦想就是上大学、回宁波。你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还要不高兴,还要哭哭啼啼,弄得全家人都流眼泪。如果可以的话,我跟你换好了,你去萝北插队,我替你去上大学……</p><p class="ql-block"> 在妈妈的“兴许”和春发哥哥的劝导下,我心里的花朵又一次昂首绽放。在过完十八岁生日的第二天,在许许多多人羡慕的眼光里,坐上5路公交车,去三官堂上学了。</p><p class="ql-block"> 十七岁的雨季,在经历了下乡插队以后,我经历了时隔十年的高考恢复,遇见了人生里最盛大的花开。虽然我种下的是牡丹,盛开的是芍药,但是那一季的花开里,有汗水、也有泪水,有悲伤、也有欢乐,足以让生命变得丰盛而美好,让回忆变得丰满而嘹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