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行（一）看望金字塔

木头脑子

尼罗河、金字塔、狮身人面像……，对埃及的神往从少年时代就一直深埋心底，虽然几次起浮，但是梦想却始终未能成真。这次来英国小住，似乎是离梦想最近的一次了。我感觉如果这次不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鼓起勇气，或许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去吧！给梦想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交待。几番踌躇、几度思量，终于下定决心，踏上了从伦敦飞往开罗的航班。

因为对埃及的向往，长久以来对有关埃及的影像和文字都比较关注，从尼罗河上的惨案，埃及艳后到出埃及记，甚至是那在金字塔前想念秦始皇的《千年一叹》……。

怀着对金字塔的渴望，在到达开罗的第二天早上，就迫不及待地包了辆车，一路向金字塔奔驰而去。尽管看过那么多文字和影像，尽管在心里有过无数想象，但是当我真的站在胡夫金字塔前时，还是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湛蓝的天空笼着大漠黄沙，目光所及没有一丝绿意。金字塔、狮身人面像在刺眼的烈日下如如不动，如此巨大、如此恢宏，如此沧桑！虽然外表残破、筋骨裸露，但是那股逼人的气势，足以让任何一个站在它面前的人都心头一凛，生出一股莫名的敬畏。而此时此刻的我，混身汗毛倒竖，心神激荡……。这是那种必须身临其境才能体会到的震撼与感动。

难以置信如此宏大的构筑，竟然是四千五百年前的产物，而且建造过程只花了二十年左右。这么一个230多万块巨石的庞然大物，在20年内完成建造，意味着每小时要将12块几吨重的巨石安装到位，日夜不休，而且石块与石块之间空隙的平均值仅为0.5厘米，水平基准误差不超过15毫米。这还是在4500年风化与沉降之后的结局，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这让米兰大教堂、圣家大教堂之类动辄数百年工期的情何以堪！相比之下，这个四千五百年前的巨无霸所体现出的科技水平和综合国力，真的是令人叹为观止。

如果对金字塔是不是出自古埃及人之手还有所保留，那么当我看到古埃及留下的那些神庙和陵墓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怀疑的理由了。古埃及人对石头的处理与拿捏竟然如此得心应手、毫不费力，那些石雕、石刻都是信手拈来，个个线条流畅、行云流水，栩栩如生，而且经过四多千年的战乱、地震与风化，遗存数量还如此巨大。既便是拥有现代科技的今天，如此大的规模而且做的这么精美，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不用说在没有铁器、没有化石燃料的时代。我想在石材加工方面，古埃及人肯定有不为后人所知绝技。

呆呆地站在既熟悉又陌生的金字塔前，一念千年。我们所熟悉的古老文明，在这金字塔前全都黯然失色。它比雅典卫城、比古罗马广场早了两千多年，对那些一提到文明源头就言必称古希腊的人来说，古埃及是怎样的一种存在？我们再看东方，金字塔比三星堆早了一千多年、比长城早了两千多年，这让那些一提到文明古国就讲诸子百家、秦皇汉武的人又情何以堪！如果千年的时间太过模糊、太难以把握，那么想想四十年间大陆的变化，就很容易体悟到两千年时光的力量与可能了。一个文明古老到上千年的历程都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那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令人痛惜的是凯撒在攻占埃及之后，竟然把亚力山大图书馆里七十万卷藏书付之一炬。在四百多年后的公元390年，罗马教庭以铲除异端的名义，驱散了唯一能解读古埃及文字的祭祀们，令所有的古籍、石刻再无人能解读。这令后人只能望石兴叹，摇头无语。至此罗马人从物质到肉体，彻底终结了古埃及的传承，成功地把自己塑造成了世界正统。罗马既是文明的继承者、创造者，同时也是文明毁灭者。其实仔细想想，东方的秦皇汉武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四月的上午，虽然早已做了各种防护，阳光还是晒得人混身滚烫，更不用说四下的巨石了。金字塔表面的岩石早已风化，在地震和岁月的浸淫中垮塌，只剩下少许在金字塔的顶端顽强地坚持着。内部的石头裸露在外，尺寸巨大，表面也已经支离破碎、棱角全无，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面对烈日曝晒、风沙侵蚀，它们一直在坚持着。虽然已是强驽之末，但是依然顽强地固守着昔日的荣光，尽管不知道那荣耀属于法老，还是属于当年金字塔的建造者。

石头虽然坚硬，金字塔虽然伟岸雄壮，但在岁月洗礼面前、在烈日风沙手下，再坚毅的存在又能坚持几何？面对奔流不息的尼罗河，面对大漠黄沙、斗转星移，它们在顽强坚守的同时也只能默默叹息了。生灭聚散的自然法则，坚固如金字塔这样的存在也不能豁免。

此刻，烈日灼烧着大地，灼烧着身边这位不知有没有古埃及人血统的导游，灼烧着我这个远道而来的东方人的肌肤。手机因为高温停止了工作，而我的肉身、我的思绪在这高温下却异常的活跃，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建造金字塔的那个时空。一船一船巨大的石料源源不断地从阿斯旺、从卢克索沿着尼罗河运到这里。奴隶们在忙着卸船，工匠们在核算着尺寸与方位，而自己似乎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喊着号子，用力把一块巨石往金字塔上层拉去……。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既没有感慨也没有悲哀，只有烈日酷暑，只有绳索勒进肌肤的辛辣与痛楚。四千多年前的汗水跟今天的一样咸、一样涩，头顶的太阳和脚下石头一样的烫、一样烈……。

妻子和导游早已在荫凉处久侯，而我却像着了魔一样，顶着烈日站在金字塔前、徘徊在狮身人面像周围久久不忍离去。此时此刻，语言是如此的无力！金字塔就像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微笑地看着一批批痴迷的后辈，淡然面对各种猜测与揣度。其实，我们也不必去嘲笑那位在此想念秦始皇的“大儒”，各自揣度的后辈，谁也不比谁高明多少。无论是亚力山大的志得意满，还是拿破仑的暗然神伤……。我想见惯沧桑的老者一定是大度的，他一定会善待少年们的天真，容忍大儒想念秦始皇的风雅，笑看野心家的狂妄。他也一定不会嘲笑我安顿梦想的荒唐。

金字塔，几十年的牵挂。今天漂洋过海来看你，无关历史、无关兴衰，只为梦想，只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