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当这枚被桂枝高挑着孤悬的陈年蝉蜕,将我在校园睃巡的目光瞬间聚拢时,我终于读懂了孤独的形状。它空塑着展翅的弧度,却把整个夏天的喧嚣都吐在了旧壳里。风撩起枝条时,那层半透明的躯壳微微震颤,像谁留在时光褶皱里的一声叹息——原来所有独处者的灵魂,都曾在某个冗长的深夜,与自己的影子完成过一场静默的剥离。</p> <p class="ql-block"> 初尝孤独的人,总背负着茧房里的忐忑。那年刚踏出师范校门青丝绾正的翩翩少年,历经年岁风雨,那段时光把自己紧紧的锁进阁楼。窗帘总是低垂着,只在夜晚漏下一线琥珀色的光。他伏在窗台猛吸烟卷的剪影,脊背像被雨水打湿的纸船,褶皱里藏着未拆封的挫败。直到某个霜晨,他刮静了一脸胡渣,夹紧讲义突然重现在教室的讲台,眉宇间的阴霾刹那漾开,黑板上那些用一笔一划组构的汉字里,分明凝结着独处时熬煮过的月光。原来孤独是伤口结的痂,是把碎裂的星光,一片片缀回灵魂的水晶项链。</p> <p class="ql-block"> 中年人的孤独,是深扎地下的山竹根脉,在暗土里蜿蜒出沉默的哲学。犹记得城关小南门修表匠的铺子总垂着蓝布帘,阳光透进来时,在师傅厚重的花镜里已成了碎金般的细屑。他坐在阴影里,镊子夹着比时光更细小的齿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钟表摆轮的节奏,和他<span style="font-size:18px;">除了机械的问答,再无其他的赘述。那</span>次暮雨敲窗,我找他调校学校的老挂钟,只见他独坐在店廊下,茶盏里浮着几片残荷,檐棚滴落的水珠在水泥板上砸出环形的涟漪。他眼中的沉静,像是把半生的喧嚣都酿成了壶底的沉茶,在孤独里析出清冽的回甘。</p> <p class="ql-block"> 天命之年才明白,真正的通透是深潭的暗流,表面不动声色,底下却藏着整个星空的倒影。在雾岚缭绕的森林栈道,我遇见那位曾在我们小县城叱咤风云的陈姓商贾,历经沉浮后,他时常一个人上山,在半山腰寺庙的边上一坐就是半晌。他和我说起年轻时在商海刀光剑影的日子,语气淡得像檐角漏下的月光:“热闹是沸水里的茶叶,浮浮沉沉终会沉底;孤独才是盛茶的杯,要空着,才能照见自己的模样。”那天我离开时,看见他的大头鞋在青苔上落下的印痕,被一阵风卷过的枯叶慢慢覆盖,如同被岁月轻轻擦去的标点。原来最高明的独处,是让自己成为时光的旁观者,看人间烟火在身边明明灭灭,而心始终是无风无浪的潭水。</p> <p class="ql-block"> 清晨,我起床都会急切推开单位宿舍的后窗,痴望着青山将萦绕腰际的浓雾渐渐褪成素色,而后挺立,沉默不语。孤独从来不是孤岛,而是灵魂的退耕还林——把芜杂的人声种成修竹,将浮躁的欲念养作流泉。就像那枚悬在枝头的蝉蜕,曾经那么用力地拥抱过夏天,最终却选择在寂静里舒展成透明的翅膀。这翅膀不必飞向人群的喧嚣,却能载着灵魂,在属于自己的月光里,完成一场无需声张的飞翔。</p> <p class="ql-block"> 孤独,是智者穿越尘嚣后寻得的生命留白。如梭罗在瓦尔登湖与星辰对话,陶渊明采菊东篱悠见南山。这份通透非避世遁形,而是精神的独舞。真正的孤独是灵魂的澄明之境,既能像苏东坡“回首向来萧瑟处”般在热闹中安住本心,又如王维“行到水穷处”时与天地通灵。这般孤独又恰似庄子笔下“大鹏击水三千里”,既超越尘世又深爱人间,在出世与入世间成就生命的圆满。独处,是人世间最美的岁月静好!</p> <p class="ql-block"> 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p><p class="ql-block"> 2025年5月 太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