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胡杨村的野菊花

波洛

大西北有个地方叫甘肃。甘肃有个地方叫泾川。泾川有个村子叫胡杨村。胡杨村不是胡杨林，胡杨村是胡杨两个大姓组成的村庄。1973年，在县城种粮厂磨面、挂面的胡涂新婚大喜。75年，77年，先后生下女儿胡玫瑰，儿子胡里。胡玫瑰长到4岁上，妈就疯了。疯了的老婆胡涂养不起，和她娘家人说好，两个孩子由胡涂抚养。女人离婚交由娘家人带回去了。妈一走，俩孩子没人带啊。大姑姑帮忙照管了一年，照管不下去了。原因是大姑姑自己就有4个孩子，根本顾不过来。姑父那人又小气，尽说这俩野孩子的不是。胡涂又把俩孩子甩给爷爷。俩孩子打记事起就没见过奶奶。爷爷一个大男人，带俩孙子，凑合着过。后来，胡涂再婚。孩子也到了读书年龄，就又接到身边。老大胡玫瑰，一年级读了三年，还是升不上二年级，因为门门功课不及格。不是傻，是读不进去。一上课满脑子不如意，东想西想，心事重重，就是不开心。加之继母很快也生了自己的孩子，就蹿掇胡涂再把俩姐弟再送回乡下去。从此以后，胡玫瑰再没念书。弟弟则读到初中，也辍学了。村里人，重男轻女，没把女娃当回事。玫瑰从小跟着爷爷下地干活，种麦子，点玉米。下午就上山打草回来喂驴。还养了一头猪，得用麦草磨成粉，和着麦敷、玉米面喂猪。一天到晚忙不停。打草是和一个差不多大的闺蜜一起，跟着村里的大人去后山上打。大人手脚麻利，唏哩呼噜就打了草回去了。玫瑰俩娃得到傍晚才能回家。有一次背篼装重了，失去重心，从二米多高的坎上就掉到田里去了。却哪儿都没有摔坏，爬起来，自个又绕道爬上坎，走回村子。除了干农活，最怕是做饭。做饭爷爷做，有时也让玫瑰做。玫瑰心里没数，不知道该做什么饭，蒸馍还是做面条，愁死个人。爷爷对孙女孙子也不放纵，管得严。玫瑰就老跟爷爷顶嘴。村里唯一的安慰，就是那闺蜜。闺蜜性格泼闯，玫瑰胆小，正好互补。玫瑰的亲爹自顾不暇，基本不养玫瑰姐弟。倒是玫瑰的大爹和小姑，经常带钱回来接济爷孙仨。大爹人在新疆，小姑在兰州。西北风沙大，没什么花花草草，村里只有野菊花。玫瑰就像野菊花一样生长。最开心的事是赶集。玫瑰很少有机会赶集，一般都是爷爷去。只有逢集上有交流会了，爷爷才让去。交流会就是唱戏的堂会。爷爷会给一毛钱，让去看戏。村子到集市，单边17里地，来去就是34里，全凭腿蹁。一毛钱到了集上，5分钱买个麻花，5分钱买5个桃子。有一回小姑回娘家来，给了玫瑰一块钱。玫瑰一高兴，在集上买了五毛钱的葵花籽，把衣服的四个篼都撑满了才勉强装下。村里有人买了电视，玫瑰就去蹭电视看。后来买电视的人家多了，就轮流看。日子虽苦，流水一样过。玫瑰渐渐长大。但凡女儿家事，都得自个摸索，闺蜜互相支招，对付着来。衣服是爷爷买。爷爷买什么穿什么。村里民风淳朴。爷爷管得也严。除了日子清苦，倒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后来，城里的爹扛回来了一台旧电视。玫瑰才不再去别人家蹭电视。玫瑰长到了18岁。身高有168，身材苗条，脸蛋是西北女子特有的国字脸，眉清目秀。爷爷开始托人给说媒。18岁到21岁，说媒的人一个接一个。说合的小伙一个比一个帅。玫瑰就是不动心。借口自己还小，跟爷爷耍赖。直到21岁，遇到邻村的大壮，两下相看对眼，玫瑰才同意了这门婚事。大壮家花了8000元彩礼，把玫瑰娶进了门。小夫妻感情倒也真切，有了女儿小朵。日子过得渐渐有了起色。先是大壮出来跑运输，挣钱了。然后玫瑰开始学着卖鞋。挣了钱就进城在城郊买了一套小产权房，搬进城过起了小日子。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也挺好的。偏偏大壮跑车跑着跑着跑偏了，跟一女的相好了。这事又偏偏被玫瑰给撞见了。玫瑰本来就属野菊花的，性子倔的很，憨娃一个。见那女的哪儿哪儿都不如自己，想不通大壮为嘛要喜欢她这样的。一气之下，搬回爷爷家准备不跟大壮过了。在爷爷家一呆又是两年。气消了，了解到大壮也跟那女的断干净了，才又同意与大壮复合。复合倒是复合了。没了当初的感觉。憋屈劲儿又像读小学一年级那时，心里腻次大壮得很。这当口，有了智能机，玫瑰突然发现了新大陆。原来自己虽然读书少，却对文字有天生的敏感。不但能理解比较复杂的文字，还能写这样的文字。又见那农妇诗人什么什么华，一首《穿过大半个地球来睡你》也能火，还火得一塌糊涂。于是就有样学样，也写起了诗来。玫瑰给自己取了个好听的网名流雨。觉得自己从小就像雨滴漂浮不定。她写的第一首诗叫《耕》：我扶着你的犁你耕着我的地地里长满麦子和玉米太阳笑嘻嘻你咋不争气跑到她的地里头去那蹭啥哩又写了一首《剁鱼》：咱这不产鱼我也不吃鱼但我就想剁你像剁鱼那样剁你因为你惹我生气然后又写了一首《距离》：你天天和我睡在一起我咋觉着隔着篱笆外加猪和驴你在替谁打草我只喂我家鸡你想重新收了我的心除非泾河水变清泠玫瑰的诗歌创作，渐入佳境。短视频上也有了点人气。谁料，一次平常的骑自行车外出，摔了一跤，摔断了大腿骨。县医院医生没经验，腿骨没完全复位，积液也不抽，就让回家静养。养着养着，越来越不能走路了，还疼得不行。玫瑰差点不想活了。再也不信当地医生，就上网去查。查到四川有家保髋骨头医院，评价很高。玫瑰的倔劲再一次帮了她。她买了火车票，硬是坐了1000多公里，去到这家保髋医院去治疗，进行康复训练。前后一年多时间，连续去了两次，大腿基本保住了，治愈了，能站立，能步行，还能再骑自行车。甚至还能应聘去做售货员了。第二次去医院，玫瑰给院长送了面锦旗。回到家后，医院来电话，想请玫瑰录段视频，夸夸院长的医术，手到病除。玫瑰天生害羞，写字表达可以，当众说话就磕巴。但玫瑰认怂，不敢拂别人的面子，写了几稿，背熟了，动作像枓枪枪棍似的勉强给录了个视频传给了医院交差。康复后的玫瑰继续写她的泥土诗，发短视频。女儿小朵今年也要参加高考了。如果你也玩短视频，没准哪天就能偶遇，那个网名叫做流雨的诗人。 ——2025.5.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