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肚灌仓传奇（中篇小说四）

米老头

第三章 办喜事，灌仓迎娶；闹洞房，新人抬茶
凤莲寻空回了一趟娘家，果真就把堂妹子凤梅说给了灌仓。第二年正月就办喜事。
凤莲是两头喜。
在娘家，凤梅是堂妹子，她帮着妹子裁嫁衣，梳头开面（出嫁前把脸上的汗毛用线夹干净叫“开面”，类似于现在的化妆）。临嫁前夕，她还凑在妹子耳边悄悄地说，灌仓兄弟身子骨高大，二十几岁的年纪，身强力壮的，可是瘦；你可别尽由着他，让他悠着点。说得凤梅满脸像泼了血一样通红。
在夫家，灌仓是堂兄弟，她帮着剪双喜字，布置厅堂洞房，筛茶待客，迎新娘子。她还悄悄联络了两班闹新房的后生子，要把灌仓的喜事办得热热闹闹的。
转眼就到吉日良辰了。
唢呐吹得热闹，爆竹炸得欢腾。新娘子凤梅在喜庆的唢呐和爆竹声中到家了。

灌仓一脸喜色迎出门来，长脸由于堆满了笑而变得短了，变得圆了。凤莲也满脸喜气地迎出来，接过伴娘手里的孝顺果子包，护着新娘进了大门，这才把孝顺果子包撕开，往上一抛，只见红枣、花生、豆子、薯片、米花、尖栗子还有水果糖就如天女散花般撒了开来。“哇——”屋里的、屋外的这时都叫成了一片，挤在了一团，弯着腰，撅着屁股，不管不顾地抢起来。灌仓咧着合不拢的大嘴，“嘿嘿嘿”地笑个不住；灌仓娘也脸上开了朵花似的，拉着凤莲的手，笑个不停。
新郎新娘拜了天地，众宾客吃了酒席，一眨眼就天黑了。
堂屋里早亮起了一盏汽灯，嘶嘶响着，放出耀眼的光，照得满屋亮堂堂的，雪白的光还从天井里射出去，映得天上的星星都黯然失色了。
屋外有锣鼓声由远而近，接着门前就炸响了喜庆的鞭炮。一伙后生子刚刚敲着锣鼓进门喊“恭喜”，另一伙又敲着锣鼓到了。有两班后生子闹新房，这可是大有面子的事！灌仓娘高兴得满脸放光，迈着一双小脚，拉着一个个后生的手连声说：“同喜同喜，托福托福！”又抓着一把把糖果和花生，不住地往后生们的手里塞。
两伙后生子都落了座，喝了茶。然后他们又点燃一挂爆竹，喊道：“闹新房啰——”于是，锣鼓一敲，一伙人到新房里拉来了新娘，另一伙人把正在厨房吃饭的灌仓找了来，站在贴了一个大红双喜的堂屋中间，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乡亲。
后生子里领头的秉斋拿来一只长方形的大托盘，让新郎新娘抬着，然后朝四周摆了摆手说：
大家静一静！一对新人同心抬茶，幸福生活无边无涯。听着，我说一句，新郎跟着说一句；我再说一句，新娘也跟着说一句。新郎新娘都跟着说了，我喝一碗茶；哪个不愿跟着说，就罚他喝一碗茶。
说完，秉斋看着灌仓露出一脸的坏笑。果然，他把一碗碗茶端上了大托盘。每只碗都是大缸碗，一碗茶连碗少说也有两斤重，装满一托盘就有二十四碗，连托盘差不多有七八十斤。抬着这么重的茶，够新郎新娘受的了！
灌仓看看对面娇小的新娘，不忍心她太累，有心想自己这头抬低些，重量就压在自己这头了；可是，却又身子太高，他只好微微弯下点腰，又往下蹲了蹲腿，托盘就向灌仓这头倾斜了。新娘凤梅手上立刻显得轻松多了。她感激地看了灌仓一眼，瓜子脸染上了红晕。
这里秉斋并不着急，他从托盘里端起一碗茶，看看灌仓，朗声念道：一床锦被四只角。
灌仓马上跟一句：一床锦被四只角。
秉斋转向新娘说：一头露出四只脚。
新娘凤梅勾下了头，脸顿时变得像一块红布。
秉斋笑嘻嘻地看着新娘：新娘子，说呀！
凤梅不作声。
秉斋把端着的一碗茶又放回凤梅这边的托盘，从旁边桌子上又端起一碗茶，笑着说：跟着说呀！不说就加茶。
众人也起哄，嚷着：说，快说！
凤梅无法，只得轻声跟了一遍。
秉斋说新娘子说得太轻了，听不清，要新娘子大声地再说一遍。
凤梅只得又重复了一遍。
秉斋满意地把手里的茶喝了，又从托盘里端起一碗茶，接着说：两只小来两只大。
灌仓跟得索利、大声。
秉斋又转向新娘说：两只仰来两只扑。
凤梅的头勾得更低了，脸红得像泼了血。
秉斋不停地催促：说呀，快说！
说着他把手中的茶又放到凤梅这一头的托盘里，再从旁边端起一碗茶：说呀！说了好让我喝茶。要不，就罚你喝？
凤梅抬茶的手有些发抖了，她悄悄用膝盖顶着托盘的底下，却被秉斋发现了。
他立刻喊起来：不行不行！用脚顶可不行！要罚，要罚！
说着秉斋从旁边端起一碗茶就要往凤梅的嘴里灌。凤梅尽力躲着，却躲不开，只好咕咚咕咚吞着倒进嘴里的茶，吞不及的茶水从两边嘴角往下流，把鲜红的新嫁衣打湿了一大片，凸起的前胸显得更好看，整个人也显得更娇媚了。
灌仓心疼了，说：好了好了，罚也罚过了，把她那头的茶端到我这头来吧。
哟！还没进洞房就心疼老婆了！秉斋笑着，果真把堆在凤梅这头的茶移到灌仓那头说：好吧，反正你力大。
另一个后生子秉魁这时上前从凤梅这头端起一碗茶：我也心疼新娘子，端你这头的。不过，要新娘子先说。
他看看凤梅，又看看灌仓，接着说：洞房花烛脱衣服。
凤梅一听，脸更红了，哪里说得出口？
灌仓忙着要帮新婚的妻子解围：我说，行不行？洞房花烛脱衣服。
咦？怎么你说了？秉魁不愿意了。
她不愿说怎么办？反正我们是夫妻了，我帮她说还不是一样的？
好吧，那下句新娘子说。新郎新娘肚对肚。
秉魁话刚落音，堂屋里“轰”一声笑翻了天，大家一片声嚷嚷：说，新娘子说！
灌仓说：这句本来该我说的。这么丑的话，我也不说。我认罚，喝茶。
说完他一只手抬着茶，一只手从托盘里端了碗茶就往嘴里倒。眨眼的工夫，一大缸碗茶连泡茶的豆子萝卜一齐下了肚。
两伙闹洞房的后生子总共十六个人，个个都要说新娘子说不出口的话，次次都灌仓主动代罚，痛痛快快喝了十几碗。
闹到半夜，秉斋说：
好啦好啦，灌仓这么疼老婆，我们就不再难为他们了。祝福他们吧。
他看看凤梅，从托盘里端出一碗茶，接着说：
新娘子，你好福气啊，有这么好的老公！最后我们大家说两句，一齐祝福一对新人，让他们早入洞房吧。
随着他的话音，其他十五个后生都过来端起一碗茶，齐声说：
吃了新婚孝顺茶，早生贵子早发家！恭喜！
把新娘新郎送进洞房后，两伙后生挤着要新娘子点烟，趁乱在她身上摸了几把，就心满意足地让一对新人坐在婚床上，要撒帐了。
秉斋端着只红漆木托盘进来，托盘里盛着掺了剪成碎末彩纸的花米。他面对新郎新娘，抓起一把花米，撒向新人身上，口中念念有词：
伏以，天地开张，日吉时良……撒帐东，飞虎山下称英雄……撒帐南，翠花园内结成双……撒帐西，良株双开二度梅……撒帐北，双双并结龙凤阁……撒帐圆满荫后代，百子千孙富贵长！
撒帐喝彩毕，闹洞房的人走了，其他客人也都陆续走了；凤莲帮着打扫干净，嘱咐妹子早点歇着，也走了。
灌仓喜滋滋地跑到娘屋里对已上床的娘说：娘嘞，我有老婆了。
娘也喜滋滋地说：是呀，我就快要抱孙子了，去见你爹时也能告诉他让他安心了。
灌仓嘿嘿笑着，说了声你睡吧，出门就把坐在厅堂的凤梅抱进了新房。
这天夜里，新房的床吱吱咯咯响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凤梅要起来去煮早饭，灌仓不让她起来，在她耳边悄悄说：你再睡一会儿补补觉，我去煮饭给娘吃。要不是有娘，今日一日我们都不起来算了。
羞得凤梅起来后都不好意思去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