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肚灌仓传奇（中篇小说三）

米老头

第二章躲捉兵，山坳饿四日；助日升，空腹送公粮

灌仓吃得，也饿得。但凡吃得的人，都饿得一两餐甚至一两日的。不过，不管是吃得还是饿得，都是命苦的人才会有的，是没有法子的事。

解放前，灌仓帮人打短工，总是不图工钱多少，只图混个肚儿圆。若是没人请做工，他就一日吃两餐：清早起床就去砍柴，回来吃三碗薯丝饭再去田里做事，当昼在树阴下或是坐着或是躺着眯眯眼打个盹，然后再做到日头落岭收工，喝几口粥就上床。

他要尽量省一点，让娘也有口吃的。

就这样，娘俩相依为命，也算安稳地活着。

后来，内战开始，国民党捉兵成常事了，娘俩就总是胆战心惊，生怕只剩下娘一个人就活不下来了。

有一回，半夜里保长带人来捉兵。娘听得外头狗叫，慌忙叫醒他。他爬起来拿把柴刀打开后门就上了山，在梅岭深山坳里的野猪坦躲了整整四日。第四日爬在树上远远看见保长和领兵的长官押着一串人过了梅岭坳，他才回来。上山时跑得急，没带一星半点吃的，那季节山里连野果子都没有，灌仓整整四日就全靠喝点山泉水度命。回家时，他还扛了一筒能做碌碡芯的黄株树，在山下换了二升米。

解放后不几年就开始组织互助组了，灌仓同他的本家兄弟日升是一个组。

灌仓长得身架高大，长手大脚，长脸阔嘴，两条倒挂眉下的一双眼睛虽不大，却也挺有神；只是他很瘦，瘦得与他高大的身架不相称，脱掉褂子就能看见身上一根根肋骨像搓衣板。

日升却长得矮小，身子骨弱，经常病。

这年收完秋晒好谷，政府催送公粮了。粮要送到梅岭那边的区粮管所去，日升病了，只好请灌仓一个人送粮。

那日，天麻麻亮时，日升的老婆凤莲才刚刚起来烧火，灌仓就到了。他进屋装满一担谷担起就要动身。凤莲慌慌地从厨房里跑出来拉住他，不好意思地说：

灌仓兄弟，莫慌啰，吃完饭再走。梅岭七上八下十五里，加上两头塅上的路一共二十几里，不吃饭担担谷怎么走得这么远？

灌仓大手在脸上一抹，笑了笑：

早上赶凉快。等你饭熟，我到梅岭坳背了。

那我去泡碗茶，多放点豆子萝卜干。动口三分力唦。

灌仓担子也不下肩，盯着凤莲年轻窈窕的腰身，咧开嘴笑笑：

嘿嘿嘿，泡什么茶。你奶子胀鼓鼓的，吃口奶算了。

说着，他抬起一根手指头，在凤莲耸起的胸前拨了一下，拨得她胸前一阵乱颤。凤莲心里一阵乱跳，飞红了脸，一巴掌打开他的大手，轻声骂道：

该死的，动手动脚！要吃奶，隔日我跟你说个女人来，你日日夜夜含着她的奶头，吃个够！

那就多谢嫂子了。

声音在屋里，人却担着担子出了门。

凤莲急忙追出去，喊：

哎，莫慌啰，拿几角钱去，到那边街上买个饼打个点。

日升吃药都没有钱，留给他看病吧。

灌仓头都不回，大步走远了。

半昼时分，灌仓回来了。

凤莲忙舀水给他洗脸，关切地问：饿坏了吧？

没事。灌仓一边洗脸一边回答，国民党捉兵时，连饿四日也挺过来了，餐把饭吃晏些还打紧？

这是实打实的话。日升一边盛饭一边接过话头，那年头，谁不是饿饿结结过日子？记得吧，那回你在张家垴米粉坊打了几日短工，听你娘讲，回家后硬是两日没端饭碗，喝几口茶就过一日。

我在外头做，总吃了几餐饱饭。娘在屋里可怜。我不省着些，能看着她挨饿？

凤莲说：灌仓兄弟，难得有你这样的孝心。不晓得谁家的女子有福气，能嫁给你做老婆。

谁愿嫁我？还不怕我吃穷？

吃得，不更做得？把心放到肚里去，你的老婆嫂子我打包票了。

那就真要向嫂子磕几个响头了。

灌仓说着真的双手抱拳，向凤莲作了个揖，惹得他们两口子都笑了。

说笑间，凤莲筛出了一大碗热腾腾的酽米酒，摆出了几样下酒菜：韭菜煎鸡蛋、蒜丁茄子羹、青椒豆豉小泥鳅，外带一小碗辣椒盐腌萝卜条。灌仓喝完酒，盛了两次饭，就放了碗筷。喝了碗菊花豆子萝卜茶，又担起一担谷上了路。

打那回，凤莲就打定了主意，要把娘家的堂妹子凤梅说给他。

远处的梅山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