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水穷处

山谷侠

　　离九天洞，驱车转入国道341。道路虽不浩阔，却干净整洁，一路前行，山水如画，养心悦目，周身的疲惫也随之消散。车行不过五十里到小黄庄附近，便见一脉青山如墨，蜿蜒起伏，恰似仙人随手勾勒的翠色长卷，将山脚下一泓碧波温柔环抱。

沂源，顾名思义，即沂河的发源地。关于沂河的源头，一说在沂源县徐家庄乡龙子峪，另一说则是田庄水库。若溯沂河而上，途经郯城、苍山、沂南等多个县区到沂源田庄水库，沂河便似隐匿了踪迹，从地图上看，这里大概率就是沂河的源头。

沂源县地处沂蒙山区，全县有名的山头多达1983座，是鲁地平均海拔最高之处，素有“山东屋脊”之称。一个并不知名的地方，竟把王右丞"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禅意，化作实实在在的山水长卷，真切体会到水尽云起的情景。忆起以往足迹所至，远至甘肃朗木寺，那里是白龙江源头；近如山东小清河源头济南睦里庄，还有济南龙洞藏龙涧作为大辛河的源头；而此刻，我又来到了沂河的源头——沂源田庄水库旁的小黄庄。

走进村庄，寂静无声，只有几缕炊烟袅袅，房后有村民提水浇菜地，骑电动车妹子“下去买块豆腐”的话语银铃般飞过菜地的木篱笆。

小黄庄，这个依山傍水的村落，宛如一颗隐匿在山水间的明珠，悄然成了淄博的网红打卡地，更是露营爱好者的天堂。劳动节放假期间，许多人携家带口来此露营，在水边支起各色帐篷。或在岸上垂钓，或在老柳树下烹茶品茗，或烤串小酌，或划船水中，笑说此间山水既有江南韵致，又多了几分北地的旷达，恰似牛郎的粗犷裹着织女的柔肠。但也有人撒网捕鱼，把指头大的鱼也捞了上来，这实在是不和谐的画面。

天地之水的田庄水库，云气漫过六百余顷湖面，恍惚间，仿佛能看见1958年冬水库初建时的热闹场景。那时，三县民工挑灯夜战，夯土声与沂河涛声相互应和。如今，坝体斑驳处“战天斗地”的朱红标语依旧清晰，与新建的观景平台相映成趣。一侧的浅水滩，涓涓细流淌过树林汇入水库。

相传，久远以前，沂源大地饱受干旱之苦，百姓生活艰难。玉皇大帝得知后，命司水之神下凡，在沂河源头造就了这汪碧水。司水之神化作老者，踏遍群山，最终选定此处，以神杖点地，清泉奔涌，汇聚成如今的田庄水库。自此，沂源县五分之一的土地得到滋润，庄稼年年丰收，百姓安居乐业。这充满奇幻色彩的故事，或许是先民对水源渴望与敬畏的智慧结晶。

当地人说，此地旧称“双星渡”，相传牛郎织女七夕相会时，鹊桥的一片羽翎坠落，化作两岸青山夹碧水的奇景。东岸峭壁形似执鞭的牧郎，西峰云雾间恍若有织锦的倩影，沂河涛声里至今流转着千年情话。这般想象倒也自然，就像沈从文写《边城》，未必真见过翠翠，却让无数人在沱江畔寻到了吊脚楼里的幻影。

据记载，有一年大旱，水库见底，淤泥里现出明代“双星祠”的残碑，碑文记载着牛郎织女在此耕作三载的传说。如今每逢七夕，村民仍会往水中撒七色粟，说是喂饱银河的鹊儿，好让两岸青山化作的恋人能隔水相望。

离开小黄庄，村外有一片草场，被誉为淄博的“阿勒泰” 。坐在车前，蓝天澄澈，白云悠悠，羊群点缀其间，归林倦鸟啾啾掠过。微风拂过，草浪翻涌，泥土与青草的芬芳扑面而来，沁人心脾。这场景，让人想起李娟笔下新疆阿勒泰草原的野性与温柔，也比陶渊明笔下“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更添几分灵动。

以前我只记得“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两句，当写完这篇游记，觉得有必要把《终南别业》这首诗认真背下来。“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这“行到水穷处”的妙处，原来不必寻至终南山，沂河源炊烟起处，坐看云生时，同样也是一个好去处。

2025年5月3日拍摄于山东沂源小黄庄

2025年5月23日写于济南龙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