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伯娘(养母)的小故事

雪莲

　　我两岁零十天被养父养母抱养（伯伯，伯娘），伯伯伯娘当时已是花甲之年的人了。我与养父养母生活了十三年。留下了许多温暖，感人的故事！谨以此篇怀念我的养母！

七十年代，物资极度匮乏，粮食常常入不敷出，各类野菜便成了餐桌上的“常客”。春、夏、秋三季，野菜漫山遍野，伯娘（我的养母）总会将它们精心制成盐菜，既方便储存，又便于随时取用。

伯娘的盐菜堪称一绝。春日里，鲜嫩的折耳根、清香的水芹菜、甜润的槐花，还有饱满的莿笼包，经她巧手处理，摇身一变成为细腻可口的细盐菜。搭配杂粮米饭，那滋味令人食指大动，我一顿能吃下二大碗。生产队分来的土豆，伯娘专挑个头最小、表皮挖伤的，仔细去皮洗净后剁碎，焯水沥干，晾晒至半干状态，再拌上食盐、辣椒面和花椒面腌制。而宽板大青菜，更是制作盐菜的主力军，撑起了整道美味的“筋骨”

春季，菜园子里的宽板大青菜疯长！棵棵都窜得比膝盖还高，叶子油亮油亮的，在风里扑棱得特精神。伯娘拿着镰刀往菜田一扎，“咔嚓咔嚓”几下就割倒一片，码得整整齐齐往背篓里塞。一趟趟来回，背篓压得沉沉的，老远就能瞧见她弓着背往家走。

到家后，伯娘把青菜一串串挂在竹竿上，晒得蔫巴些就开始挑拣。老叶“嘶啦”一扯全扔了，专挑水灵灵的嫩叶和菜心留下。井水洗菜的功夫，水瓢搅得哗啦响，青菜在里头打着转，洗完往竹匾里一摊，没两天就晒得半干。这时候伯娘又掏出菜刀，把菜茎劈开，撒上大把盐巴使劲揉，没一会儿，菜叶子就软趴趴的，等着腌出喷香的盐菜呢！

老屋墙边放着张深褐色高木桌，底下横七竖八摆着五六个陶坛，坛身布满岁月摩挲的痕迹，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伯娘搬出两只鼓肚大坛，接满井水反复冲洗，直到坛壁映出人影才作罢。待陶坛倒扣在竹篾筛子沥干水汽，她将腌制入味的盐菜一把把塞进坛中，褶皱里渗出的红油在阳光下泛着琥珀光。坛盖"咔嗒"扣紧，坛沿蓄满清水，将咸香滋味存封起来。

一个多月后，坛沿水痕已结出薄霜。伯娘掀开坛盖的瞬间，浓郁的盐菜香裹扑面而来。她执竹筷挑出几缕油亮盐菜，搭配肥瘦相间的腊肉、翠绿青椒，铁锅腾起的烟火气里，咸鲜与腊肉香交织缠绵，光是闻着便叫人垂涎三尺。

有一天傍晚，二姑早早备好了晚饭，瓷盘里盛着细盐菜与蒜苗炒腊肉。翠色蒜苗与深褐盐菜相互交织，零星点缀的腊肉泛着油光，氤氲的香气裹着柴火的暖，直往人鼻子里钻，馋得我直咽口水。

伯娘边摆碗筷边叮嘱：“少吃些盐菜，齁咸。回头水喝多了，夜里又要尿床。”我拍着胸脯保证：“不会的！不喝水，肯定不尿床！”可话音刚落，味蕾便被盐菜的咸香完全俘获，扒饭的速度比往常快了许多。

夜幕深沉，躺上木床，喉间火烧般干渴。我死死咬住嘴唇，强忍着不发出一点声响，满心想着睡着了便不会觉得渴。可辗转反侧间，数到几千只羊，还是睡不着，直到伯娘的呼吸变得绵长，隔壁养父的鼾声如雷，我才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冰凉的泥地上，连鞋都不敢穿，生怕惊动了沉睡的家人。

摸黑穿过堂屋，推开吱呀作响的厨房门，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水缸旁投下一片银白。我摸到水桶里的水瓢，舀起半瓢凉水，仰头一饮而尽。那沁凉顺着喉咙滑下，瞬间驱散了燥热。我轻手轻脚回到房间，钻进被窝，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很快沉入了梦乡。

次日上午，我和小伙伴们在院坝里追着蜻蜓疯跑，忽然听见伯娘在屋里唤我。我气喘吁吁跑回去，只见她指着床单上的泥脚印，眼底藏着笑意：“昨儿半夜偷喝凉水了？”我涨红了脸，嘴硬道：“没……没有！”她没再追问，只是默默拆了床单被套，拿到井边搓洗。水花翻涌间，我的心也跟着揪成一团，生怕等来责骂。

傍晚，我躲在门后玩耍，听见伯娘跟二姑念叨：“昨儿夜里，女儿渴得厉害，大半夜去喝凉水……以后炒菜，盐少放些吧。”那语气里的心疼，像春日的风，轻轻拂过心头。望着她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我忽然明白，那些藏在唠叨里的关怀，那些悄无声息的包容，都是她爱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