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莫子山的落日总带着一抹醉人的绯红,仿佛有谁在天际挥洒下朱砂,晕染出一片绚烂。涓生伫立于山顶观景台,远眺那模糊的城市轮廓,耳畔是坂本龙一《Energy Flow》的悠扬旋律。这是他每周日雷打不动的习惯——独自攀登莫子山,暂别尘世的喧嚣。</p>
<p class="ql-block">“你也钟情于这首曲子?”</p>
<p class="ql-block">一个清脆的女声从身后响起。涓生转身,只见一位扎着马尾辫的女孩站在那里,白色T恤因汗水而略显潮湿,紧贴在身上。她手中握着一本《野草》,鲁迅的名字在封面熠熠生辉。</p>
<p class="ql-block">“嗯,它很能抚慰心灵。”涓生摘下一边耳机,回应道,“你也研读鲁迅?”</p>
<p class="ql-block">“我是中文系的。”女孩微微一笑,眼眸弯成了月牙,“我叫子君。”</p>
<p class="ql-block">就这样,他们在莫子山顶结缘。那一天,他们从日落聊到星辰满天,谈鲁迅的犀利,谈张爱玲的悲凉,谈各自钟爱的电影与音乐。下山之际,涓生鼓足勇气要了子君的微信。</p>
<p class="ql-block">接下来的三个月,莫子山成了他们共同的圣地。每个周日,涓生都会带上两瓶矿泉水,而子君则准备简单的三明治。他们或在半山腰的老槐树下读书,或在观景台欣赏城市灯火渐次点亮。十月的一个傍晚,当最后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涓生轻吻了子君。</p>
<p class="ql-block">“我们会一直这样吗?”子君依偎在他肩头轻声问道。</p>
<p class="ql-block">“当然。”涓生毫不犹豫地回答,“等毕业了,我们就在城里租个小房子。你写文章,我搞设计,周末继续来爬山。”</p>
<p class="ql-block">子君笑了,眼中闪烁着星光:“那说定了,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分开。”</p>
<p class="ql-block">毕业季如约而至,比想象中更为迅速。涓生主修平面设计,子君则专攻汉语言文学。他们在城市边缘觅得一间三十平米的公寓,月租两千。搬入新居那天,两人满怀憧憬地规划着要在阳台上种植绿萝,在厨房尝试各种新奇菜谱。涓生用第一笔工资购置了一台二手投影仪,周末时,他们便依偎在充气沙发上,在白墙上放映电影。</p>
<p class="ql-block">最初的甜蜜不过持续了两个月,现实便如一盆冷水猝不及防地泼下。</p>
<p class="ql-block">涓生的实习公司突然宣布裁员,他不幸成为第一批被辞退的员工。子君在一家文化公司担任编辑助理,月薪四千,交完房租后所剩无几。涓生开始疯狂投递简历,却往往石沉大海,或是收到的回复工资低得可怜。</p>
<p class="ql-block">“今天又没有消息?”子君下班归来,看到涓生正对着电脑发呆。</p>
<p class="ql-block">“嗯。”涓生合上笔记本,低声说道,“我明天去那家广告公司面试看看。”</p>
<p class="ql-block">子君放下包,从冰箱里取出仅剩的两个鸡蛋和半颗白菜:“就剩这些了。”</p>
<p class="ql-block">餐桌上,两人沉默地咀嚼着炒白菜和米饭。涓生突然开口:“要不我回老家吧,我爸说县里的印刷厂缺设计。”</p>
<p class="ql-block">子君的筷子一顿:“那我们呢?”</p>
<p class="ql-block">“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去……”</p>
<p class="ql-block">“然后呢?”子君的声音陡然提高,“在县城我能找到什么工作?我可是学了四年的文学……”</p>
<p class="ql-block">争吵突如其来。他们首次因金钱、未来和各自的前途而红了脸。那晚,涓生睡在了充气沙发上。</p>
<p class="ql-block">接下来的日子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涓生最终进入一家小工作室,月薪三千五,每天通勤两小时。子君的工作同样不顺,主编总是挑剔她的稿件。他们开始为水电费争吵,为谁洗碗而争执,为一点琐事冷战。</p>
<p class="ql-block">某个周末,子君提议去浑河边散步。初春的河边尚显寒意,柳枝刚刚抽芽。他们并肩而行,彼此间却隔着一拳的距离。</p>
<p class="ql-block">“我爸妈让我回去。”子君突然开口,“老家有家出版社在招人。”</p>
<p class="ql-block">涓生踢开一颗石子:“嗯。”</p>
<p class="ql-block">“你怎么想?”</p>
<p class="ql-block">“我不知道。”涓生停下脚步,“我们当初说好的……”</p>
<p class="ql-block">“说什么了?”子君苦笑,“说好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分开?那时候我们连房租多少钱都不知道。”</p>
<p class="ql-block">河面泛着冷光,几只野鸭游过,划出细碎的波纹。</p>
<p class="ql-block">“也许爱情真的需要面包吧。”涓生低声说道,“我连自己都养不活,又如何给你未来?”</p>
<p class="ql-block">子君的眼泪滑落,很快被风吹干:“这不是你的错。”</p>
<p class="ql-block">“也不是你的。”</p>
<p class="ql-block">他们在浑河大桥下分手。子君坐上了南下的火车,涓生则返回北方小城。分别时,他们没有拥抱,只是轻轻碰了碰手指,如同当初在莫子山顶第一次牵手时那般。</p>
<p class="ql-block">后来,涓生在县里的广告公司从事设计工作,偶尔会翻出手机里莫子山的照片。子君则在出版社做校对,经过河边时总会多看两眼。他们都明白,那些山顶上的誓言,就像阳光下的肥皂泡,美丽却短暂。没有物质基础的爱情,终究难以抵挡一顿饭、一次房租、一张回家车票的考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