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绝望叫因贪而贫

群英谷

文/葛长益 图/网络

前不久一天傍晚，我们家的门忽然被敲响，声音短促有力，分明带有一种焦虑和急切。

我连忙打开门，见是两位民警。来者说明来意：上门进行防诈骗宣传。我在礼让他俩进屋时以话答话：辛苦你们了。其实只要不想贪便宜就不会上当受骗。警官听了停下脚步，对呀！您的话不多却说到了点子上，我们登门想要告诉市民的就是这个理。或许警官觉得这里可以放心了，就转身出去敲响了另一家的门。

我当时有些疑惑，要让人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很难吗？好像是不容易。诈骗与反诈骗近年来差不多成了全社会问题，小区文化廊早有防骗的宣教，手机短信里常有防骗的通告，亲朋好友间互有防骗的提醒，如今再有民警不厌其烦挨门逐户的苦口婆心。经年累月多方发力成效还是明显的，人们警惕性增强有了防范意识。然而毋庸讳言，上当受骗现象依然存在，新的骗术不断登场，旧的花招并未远去。最近又看到一个案例：某地乡村来了几个派头十足看起来很有钱的人，摆开场子高调展示投资实业的证件，一连几天的活动就是白送洗洁精磨刀砂。拿礼品听讲座被洗脑的老人相信把钱存在他们那儿不仅有利息会分红而且还可以跟着免费旅游。看见当场就能拿到比银行高得多的利息，老人们争相解囊，求财心切的甚至倾其所有。后来，那些信誓旦旦的家伙卷款跑了，丢下老人们捶胸顿足号天叩地。辛苦一辈子的积蓄没了，那种绝望、悔恨和哀伤，文字无法描述。

或许有人会讥笑乡下人愚昧，连如此老式的套路肤浅的骗术都看不清。事实上，看不清的远不止农村老人。许多年来，掉进网赌、传销、电诈、非法集资以及其它各种深坑的何曾分过城乡？那么多人上当受骗，首先要严惩骗子应该没有异议。可我们还需要深究：为什么会上当受骗。从心理学和行为经济学层面考察有其原因：比如，人类进化形成的生存机制，使得大脑重视即时收益而低估未来损失；看到他人获利扭曲了价值判断，唯恐自己吃亏从而盲目跟风；当盯住某个目标时注意力窄化，对商家“限时特惠”产生紧迫感；发现成本沉没，虽明知是陷阱仍追加投入企求“回本”导致更大损失等等。其中，不愿舍弃蝇头小利、谋求获得更多的贪婪心理是直接的动因。事实一再证明，不论是谁只要经不起诱惑，咬住如同鱼饵一般的小便宜不放就会轻易上钩。试想，如果不被“刷单返利”吸引，如果无视送鸡蛋洗洁精，如果对“免费领取”嗤之以鼻，如果不对“点开有奖”感兴趣，如果不为花言巧语所动，如果对形形色色的“好处”高度警惕，那又怎么会上当受骗？

反向再看，诱导他人上当受骗的陷阱设计者同样要受这种规律的支配，起初给人挖坑最终埋了自身的大有人在。我和一些朋友的视线中出现过某男子，此人精明能干，先是经商大胆赚了钱，后来当官贪腐坐了牢，出狱后又用高收益吸引集了资，一时把公司办得风生水起颇具规模。实际上，他的“火”是个假象，给出的高利息是从出资人的本金中拆返的——用老百姓的话说是蜻蜓啃尾巴自吃自。时间一长，尾巴越来越短，填不上的窟窿越来越大，最终他在绝望中自杀身亡。对他的经历，有人用“眼看起高楼眼看宴宾客眼看楼塌了”来概括，倒也十分形象。

眼看起高楼眼看宴宾客眼看楼塌了”还适用于其他曾经辉煌尔后凄惨的所谓成功者。他们智商高情商也高，事业顺利被人羡慕。可高光时刻短暂，不争气的是见到财物便显出奴性，渺小到淹没在钱眼里。这种人看起来聪明其实是很愚蠢的，连最基本的账都不会算。他们只要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做事，并不算低的俸禄绝对能够保障正常生活，却偏去贪求更多。要知道，涉贪即贫。伸出脏手之时，人格上就已一文不值。丑事揭露后又身败名裂，不仅终结了政治生命，而且还要收缴赃款赃物罚没家产；原以为能替家庭以及后代攒点财富，受到刑罚后恰恰给家人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

前文摆出的事实表明，诈骗两端包括受害人和加害者都被贪害了。我曾多次听到被抓贪官的忏悔，也听过被骗老人的哭诉，都将失利失足归咎于“一念之差”。他们的“念”实质上就是物欲，误将毒药当美酒，沉醉其间，难以自拔。

当然，另有聪慧、明智的“一念”决定了不同的人生走向。它秉承古人“无物非贫”的哲学智慧，“念”的是看淡身外之物，不追求物质享乐；念的是庄子言“鹪鹩巢林，不过一枝”，懂得超出需求没有意义；念的是波斯诗人鲁米所说“你占有的终将占有你”，这样会活得很累；念的是仁者无囤，将资源留给更需要的人；念的是智者无滞，用自身高洁的行为影响他人；念的是勇者无惧，有摆脱物质的豪爽和大气；念的是美者无界，从消费财物转向创造美境。这样的话，人会少许多烦恼，活得安心自在。

古人造字极有章法，贪和贫形同孪生，内在联系也紧密。“贪”由“今”“贝”组成，寓义所贪之财只在所贪之时，不能永远占有；而“贫”则是“分”“贝”，流失了财产自然哭穷。有些人原本还小有积蓄，可由于不善理财又惦记着来钱快，总想占便宜结果吃了亏。因贪而贫，现实之中教训多多。所以，一定要听劝：警惕无缘无故的“白送”，幻想天上掉馅饼，遭遇的往往是陷阱。

还是那句话，不想贪便宜就不会上当受骗。

作者葛长益，曾以新闻为业，习惯追踪真相。如今翻故纸堆，仍热衷于对遇到的疑点求解，在变换视角中发现不一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