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谈文革“万岁馆”的前世今生（3）

沙戈

十、象征与隐喻

各省市人才济济，重视创意和翻新，在制定设计方案时，费尽心思。不惟“忠”字，他们还赋予万岁馆其他大量政治象征与隐喻，花样繁复，令人拍案称奇。

执印者细细领会育容的讲话精神以及要求“千秋万代、世代相传”的目标，从建设的起因、目的、工程设计乃至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或每一步台阶、每一寸梁柱、每一幅图案、每一尊雕塑，都赋予了这栋特殊建筑特定的政治内容和饱含深情到狂热的内涵。

四川省拆毁成都老皇城，在风水宝地建设万岁馆。场馆从地面到三个梯形的台面高度8.1米，象征建军节；伟人塑像基座7.1米，象征党的生日；伟人像高12.26米，象征伟人的生日；基座四面的各７朵葵花，象征着四川的7000万人民（当时人口数字）；三层台基，象征着马、列到伟人思想的三个里程碑；正门大厅外的四根大柱，象征四川人民忠心上到天下可到地的“四无限”。

浙江万岁馆，北邻运河，南与吴山遥望，建设在杭州城市中轴线、繁华的延安路上，全名“我们心中的红太阳伟人思想胜利万岁展览馆”，水磨石五彩地坪、白色花岗岩台阶、将军红大理石立面、金黄耀眼的琉璃瓦，造价不菲，俗称“红太阳”。据传主楼馆顶中心原本设计一个水泥圆球再外涂红漆的“红太阳”，奈何上级要求“节约闹革命”，不得不修改为与像章一样、一身戎装、箭镞光芒的巨幅伟人头像。头像下面正中书写“伟人思想胜利万岁”，左、右副楼搭配书写“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伟人思想”，均为撇长捺短、横短竖长、潇洒隽秀的育容行楷手迹，展览馆正面墙体是九幅景德镇彩瓷拼图，展示伟人从韶山到北京的光辉历程，色泽鲜艳，光彩夺目。每当整点，馆顶钟楼以一曲《东方红》的钢琴弹奏，清脆叮咚，响彻云空，传遍杭州全城，仿佛是跳动着的红色脉搏，激荡灵魂，打动人心。

黑龙江省万岁馆，选址在哈尔滨南岗区西大直街刚完成地基施工的综合俱乐部，原方案修改成流行的人民大会堂风格，游泳馆改成大剧场，舞厅改成展览大厅。建设者们也在主楼馆顶中心设计了一个直径18米、由高档玻璃钢材料围成的半球体，内装能发出红光的巨型灯具。到了晚上，夜幕降临，灯光亮起，光芒四射，宛如天空红日，寓意“我们心中的红太阳永不落”，这就是俗称“红太阳”的缘由。修建过程中，上级发来了“不准再建毛泽东思想胜利万岁展览馆的指示，正在修建的一律停工”。停工是不可能的，也违背了黑龙江人民的美好愿望。但成本高耗时长又没施工的“红太阳”只好停建了，取消半球体，改成了平台。原设计同样考虑了在馆门前添置“心”中的一点——伟人塑像，因南门广场狭窄，塑像加上基座加上占地面积与大楼及广场的空间比例极不协调极不美观，设计人员灵机一动，报请将这座整体含基座高达9米、钢筋砼浇筑的“伟人挥手我前进”的塑像竖立在展览馆大厅中央。这座塑像也成为了黑龙江省室内最大的一尊毛泽东塑像。

江西省在南昌八—新广场西侧，拆除广场主席台建设，面朝东方建设万岁馆。馆顶部中央安设直径10米、两边红旗围绕、佩戴军帽徽章的军队最高统帅的巨幅画像。画像由景德镇工艺专家用经“烧三火”（先烧底色，加彩后第二次烧制，最后修饰后烧制第三次）、数量高达1.3万块、单块尺寸20×20厘米的六面瓷砖，拼接而成总面积达520平方米的、当时世界上最大伟人瓷板画像，能耐日吹雨打日晒，色彩明艳均匀永不褪色，确保伟人神采奕奕，栩栩如生。另外，画像中的红旗下面还有56朵“最革命的花”向日葵，表达56个民族对伟人的热爱，紧密团结在红太阳的周围。门廊中央上方，安设七块汉白玉浮雕，分别是韶山、井冈山、瑞金、遵义、上海、延安、天安门，象征革命征途七个里程碑。

广东省在伟人古色古香的农讲所旧址圣地隔壁进行拆除建设了万岁馆。馆楼顶最高点设计一支熊熊燃烧的大火炬（塔），四角是四支小火炬。大火炬塔身正面竖排铸铜镀金“星火燎原”四个大字，塔身下横排书写“毛泽东思想万岁”、“大海航行靠舵手”和“干革命靠毛泽东思想”三条大型标语，寓意是伟人提出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故万岁馆又称“星火燎原馆”。大楼至塔顶越往上越窄，寓意“步步高”。大楼中座至塔顶共分九层，广场的火炬灯柱也是每排九条，象征该馆是在九大召开期间和九大的光辉照耀下胜利建成。大楼最高点离地面高51.6米，象征着1966年伟人亲自批发了《五·一六通知》，吹响了“文革”号角。大楼至高点至三层楼面的高度21米，象征组织在1921年诞生。大楼至高点至四层露面高度26米，象征伟人在1926年来广州主办农讲所。从地面至小火炬顶的高度44米，象征主办广州农讲所至1969年九大召开是44周年。正门上墙有一组五幅革命圣地的镂空浮雕，从左至右依次是韶山、井冈山、天安门、遵义和延安。两侧墙上雕刻着两幅金字语录，东侧是毛泽东1926年在广州发表的《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的第一段，西侧是林彪《毛主席语录》再版前言的第一段。

河北省万岁馆，从开工建设到主体工程完成只花了200多万元，“节约闹革命”并不等于粗制滥造，馆内馆外处处都能感觉到设计者和建设者们强烈的政治激情、创作热情和灵感。环馆四周设计56根廊柱，意指56个民族；柱墩上的“韧冬草”花纹，寓意革命历程中坚韧不拔的精神；所有的顶灯、吊灯和壁灯设计成葵花形，寓意“朵朵葵花向太阳”。

邯郸市万岁馆，主馆墙基高1.921米，代表着组织在1921年创立，为中国革命奠定了基础。主馆正门前面有两跑十六步平宽舒适的大台阶，代表文化大革命的《十六条》，是它开创了社会主义条件下继续革命的道路。顶梁正面是45朵色彩鲜艳的向日葵，代表邯郸地区450万革命人民心向伟人。主、副馆柱廊内正门间壁墙上，均装有伟人已成册的“四卷宝书”壁灯，代表毛主席著作永放光芒。主馆大厅灯具是一幅葵花向阳的五星灯组图案，灯组中央是一个12米直径的红太阳灯，周围是45个灯泡对45根金色玻璃管组成的光芒线，代表邯郸地区450万人民紧跟在毛主席身边。

湖南省万岁馆，建设在伟人与妻子杨开慧的长沙清水塘旧居，即中共湘区委员会旧址东侧，面向旧居。馆为两层砖混结构，建筑面积4169m²，布局不是忠字型而是“旗帜”型。建筑正立面与其它馆外观类似，也同样在中轴线上由西向东依次布设致敬厅和展厅，但东面建筑则与北部院落围合构成空中俯瞰所呈的“旗帜”形状。整个馆以红色为主基调，营造出强烈的革命氛围，同时也体现出长沙在红色革命中的历史地位。其中，最耀眼夺目的当属馆顶部分，馆顶中心安设巨大的伟人头像，年轻英俊，目光睿智，神采飞扬。头像两边是对称五层相叠的党旗。伟人头像由无数根粗细不一的彩色琉璃棒插置于水泥底座上制成，类似于西方的点彩油画，是设计师们的激情创造，也是罕见的艺术珍宝；党旗由景德镇专门烧制的红色与黄色哑光瓷砖组合形成。建筑俯瞰呈“旗帜”造型，寓意由伟人领导的全国最早的省级支部首先在这个神圣的地方升起、飘扬；选用伟人青年头像，寓意这里是革命的源头，伟人是革命的核心力量，是红日在东方冉冉升起，光照大地；伟人头像直径7.1m寓意D的生日等等

十一、如期竣工

江西省万岁馆，总建筑面积3.8万平方米，1968年7月7日正式开工，9月底建成，用时仅为100天。河北省万岁馆，总建筑面积2万平方米，1968年6月27日在石家庄正式开工，1968年11月11日建成，用时仅为100天。张家口馆1968年7月４日正式开工建设，1968年9月28日胜利竣工，施工仅用时87天。邯郸馆、唐山馆、徐州馆、淄博馆、等中等馆都在1968年底前按时建成。黑龙江省馆地处高寒地带，一年6个月霜冻期，1968年8月1日开工，1969年3月，土建安装工程完工，1969年10月1日竣工，用时426天。

1967年5月，四川省革筹决定搬迁成都市政府，拆毁老皇城古建筑群，建设万岁馆，发表了激情文章《红心奋勇摧毁千年城堡，赤胆全为敬爱领袖毛主席》。工程于1968年12月3日开工，1969年10月1日竣工开馆，首展主题《打倒新沙皇！》。

浙江省革委会从年度计划财政资金3000万元中支取500万元，用于建设万岁馆，1968年9月正式开工，1969年3月23日建成。建成的万岁馆设计建筑面积从1万平方米增为1.2万平方米，建设费用增至800万（不包括献忠义务劳动投入）。同年，贵州馆、湖南馆等大型馆、江西萍乡馆等中型馆在1969年竣工献礼，山西大同馆、安徽蚌埠馆等中型馆在次年按时竣工献礼。

在精心安排之下，工程的工期目标（即开工或竣工）往往与国庆、D代会或伟人诞辰等重要时段重叠，这就是妥妥的献礼工程。在挑选的日子到来之时，建设者们都会举行隆重的庆祝大会，增添喜庆的气氛。整个会场人山人海、锣鼓喧天、热闹非凡，甚至晚上还释放烟火，整个城市（工地）沉浸在沸腾的海洋中。

江西万岁馆如期竣工后，在馆前的八一广场上，狂喜的建设者们举行了盛况空前的群众集会游行。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围着无数组彩车，举着大幅的标语，敲锣打鼓、吹拉弹敲，边走边演，尽情狂欢。游行之后，大家又进入馆内，庄重肃穆地参观了“毛泽东思想胜利万岁”、“安源”、“井冈山”等红色题材大型展览，接受灵魂洗礼。

为了生动地体现展览内容，浙江馆策展团队长途跋涉，奔赴江西南昌和井冈山参观学习。同时还从基层和兵团中挑选了数十名优秀的女知青作为展览的讲解员。参观时，“所有观众排成队伍，有序地进入展厅，整齐地坐在小板凳上听讲，然后进入下一展厅。有时候参观人数比较多，大家甚至就席地而坐，听得津津有味。”

总之，万岁馆建成后，都成为了当地当时最具影响、规模最大的展览场所，最为显赫、最为神圣的标志性建筑，是各地参观者瞻仰学习的圣地，是热血澎湃、重走长征路的集合出发点，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知青上山下乡欢送的仪式举办地，是家人朋友聚会游玩的的打卡点。人们在此聚会、逗留，都会留影记念。他们不独拍照留念，还爱四处炫耀，逢人第一句话往往就是你到过北京人民大会堂没？没有啊，我去的某某跟它一样神圣，你看看，就是这里。然后开始得意地拿出照片显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