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祭祖

智广

回家乡看老宅

不须重筑旧池台，只是贪看今又来。

老圃荒凉空自感，晚风摇落向谁哀。

黄昏野寺钟初动，绿野寒塘草未开。

欲写此间无限意，厚堂今已落尘埃。

当语言失效时，残垣颓壁开始说话。

踩着小镇上的青石板路，五月的槐花簌簌落在肩头。我家老宅的邻居，耄耋刘老爹颤颤巍巍攥住我的手，松树皮般的手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你们老祖家啊，真是积了八辈子的德，当年做的善事，在这里十里八乡人都知道。"话音刚落，老屋的屋檐下，几只鸟儿飞了起来，檐角风铃也叮当响了起来，恍若三百年前的旧光阴在说话。

康熙九年的暮春，祖锡珍公站在老祖村外的渡口。他掀开雕花轿帘，让初生的阳光淌进竹篾箱笼。迁居的船队载着族学典籍、药碾医书，更载着"耕读济世"的祖训。今天我在破败的老宗祠里抚摸他当年手植的银杏，树纹里藏着当年乡勇团练的号角声——天祖炜傑公佩刀上的红缨，至今仿佛仍在县志泛黄的纸页间飘动。

镇东头飞凤桥的青石早已沁出墨色，苔痕漫漶如祖父补丁衣裳上的针脚。镇上的老人说，那年春汛卷走的不止是未出世的婴孩，更卷碎了祖崇儒的心。他散尽修宅的石料，却在暴雨中亲自夯下桥基。如今桥缝里探出几茎马兰花，倒像是他藏在补丁衣襟里的春色。

一百年前修建的老宅，虽然破败不堪，但都是一个时光的入口，透过它，我们仿佛能看见过去的生活场景，听见历史轻声的低吟。这些看似无声的物件，其实都在以自己独特的方式，讲述着这个祖氐人家漫长的历史。

老宅后院的石锁生了锈斑，曾祖树茂公，排行老八，人称八爷，他当年头脑灵活，吃苦耐劳，靠贩卖洋纱发了财。当时巢县的县太爷称他是:”白手起家，乐善好施"。他和他的祖辈一样家学底蕴深厚，心地善良，有了钱就想着为社会做些贡献。账房先生记下的不是田亩金银，而是某年腊月赊给佃户的棉衣、某日义诊施出的荡药。我蹲在颓圮的粮仓前，惊觉朽木缝隙里竟钻出簇新的艾草，正应了高祖清廉公那幅《松鹤延年图》的题跋：善念如种，历寒不凋。

父亲是祖氏家族的长房长孙，名曰祖荣先，一米七八的个子，是解放前的大学生。他眉目如画，文质彬彬，举手投足尽显温文尔雅。他坎坷一生的遭遇可以写一本书。

暮色漫过祠堂楹联时，族兄指着"积善堂"的金匾笑着说："这该换成当年的'祖纯厚堂'才对！‘祖纯厚堂’是当年乡亲们送给祖家的牌匾。”“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祖辈在烔炀河修庙、修桥、筑路、扶贫济困。是上史书的！庐州府志，巢县县志和祖氏家谱里都有记载。当年乡亲们送的“祖纯厚堂”，“纯厚”二字可见其深意。此时，穿堂风掀起供案上的宗谱，康熙年的墨迹在斜阳里浮凸——祖锡珍迁居图旁的小楷批注："徙宅非为避世，择邻但求仁里"。

夕阳下的残墙

残垣颓壁隔斜辉，一带荒城半掩扉。

烟柳半垂莺对语，雨声初度雀群飞。

人稀零落惊岁晚，鸟倦仍高恋宿依。

祖宅当年留故事，深闺何处慰儿归。

这是周祖庄的老乡，带着我们去寻找荆棘丛生里的荒废祖氏祠堂。

我们焚完最后一叠纸钱，河面忽有银鱼跃起，月光碎成满河星子。三百五十年前的迁居舟楫、九十年前的“飞凤桥”青石桥墩、父亲临终前没说完的半句嘱托，此刻都化作温热的河风，裹着艾草香钻进年轻一辈的衣襟。祠堂门槛外不远，几个拐角孩童正用祖辈铺桥的石片打水漂，涟漪荡开处，尽是旧时明月照新桥。

这次回烔炀河老家祭祖，是我们对先人的敬重，是对他们的精神力量的致敬！也是我们思亲恩深，铭记祖训，弘扬家风的一次践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