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坝[散文]

勾蓝

<p class="ql-block">老家门前有条流水,名曰港坝。这条流水,忽宽忽窄,或深或浅,溪不像溪,河不像河,若加修整,或许像渠。</p><p class="ql-block">说起港,人们会很自然地想起大江大海。其实“港”这个字,最初始的含义,是与河沟相通的水渠汊道。湘西北地区,丘陵绵延起伏,这丘那岗的涓涓细流,汇集成无数条港坝这样的流水。港坝这样的流水,连接着一个又一个的堰塘,构成了故乡生存的命脉。</p><p class="ql-block">我是喝港坝的水长大的。春天里,港坝水草丰盛,游鱼点点。暴雨过后,港坝的水满了,坝口流急,会发出哗哗的声响。流水之中,鱼儿或上或下,自由来去,没有人知道,哪条鱼儿属于哪个堰塘,哪个堰塘有些什么鱼儿。太阳热起来,上面堰塘里的水进了稻田,港坝里的水自然就少了,鱼儿也就显得多了起来,各家各户便会拿起五花八门的渔具,一齐下坝捞鱼。那段日子,天天有人下坝,天天都能捞起鱼来。天凉了,港坝经过一个夏天的折腾,疲惫不堪地躺在村子里,只有母亲的手,仍然在水里忙忙碌碌。长大以后感悟人生,总觉得把河流比作母亲,是很恰当的比喻,人生的冷冷暖暖、起起落落也就在港坝的四季变换里。港坝之水浑清冷暖,急缓涨落,一如自己见过的人、经过的事、走过的路。</p><p class="ql-block">我一直怀念一棵树,我所见过的最大的柳树。就这古柳的前世今生,小时候我曾问过爷爷,可爷爷说,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柳树就这么高了。那棵柳树,主干苍劲、枝条稀疏,神一般地立在港坝的岸边,静静地守护着流水。那景致,如一幅名家山水,树古水软,墨色天成,是我眼底留存最早的美丽卷画。后来,柳树被连蔸挖掉了,也许是柳树碍着了庄稼,也许是柳树真的老了,反正那个年代,见树就砍,山岗都光秃秃的了,人们自然不会容忍古柳异样地立在港坝的岸边。</p><p class="ql-block">离古柳不远的地方,便是码头。码头这名字很大,与港坝一样的夸张。其实那种码头,连一块青石板也没有,几根园木连成一排,一头搁在岸上,一头搁在水里的木架上,人们就在上面洗衣洗菜。那时的鱼儿,和人一样的挨着饿,胆也和人一样的小。洗菜的竹篮一下水,鱼儿就会蜂拥而至,洗衣的棒槌一响起,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母亲一臂挎着菜篮,一手提着衣桶,每天都在家和码头之间匆匆来去,如港坝的流水,心里装着海洋,日复一日,无怨无悔。</p><p class="ql-block">比之江河湖海,港坝是那样的细小,那样的浅显,但在我童年的视线里,在我情感的世界里,港坝,就是我的黄河长江。当我身心疲惫的时候,想起故乡,便会听到港坝哗哗的流水声和母亲清脆的棒槌声,就会感到有股清洌之水,流进心田,滋润周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