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庐山行——豫章记：滕王阁光录

闲云野鹤蒋长华

古人云：“求财去万寿宫，求福去滕王阁”。

历史上称滕王阁的有三处，分别位于山东滕州、江西南昌和四川阆中（时间先后顺序）。

江西南昌，别称、古称为豫章。

江西省南昌市东湖区的滕王阁，始建于唐永徽四年（653年），与湖南岳阳岳阳楼、湖北武汉黄鹤楼并称为“江南三大名楼”，是中国古代四大名楼之一、“中国十大历史文化名楼”之一，世称“西江第一楼”。

据史书记载，因李元婴在贞观年间曾被封于山东省滕州，故为滕王，且于滕州筑一阁楼名以“滕王阁”。永徽三年（公元652年），滕王李元婴调任江南洪州都督，次年又在洪州筑豪阁，仍冠名“滕王阁”，此阁便是后来人所熟知的滕王阁。

2024年8月8日上午。辞别庐山，驱车约两百里抵达江西省府南昌，时近隅中，庐山岚气未散尽，车已泊于赣江之滨。隔水相望，一阁凌虚而起，九重飞檐搅碎漫天云絮，恰似盛唐抛向二十一世纪的锚——这便是第二十九次涅槃的滕王阁。八月骄阳泼在鎏金宝顶上，将"西江第一楼"的威仪熔作液态的时光，沿着宋式抱厦的鸱吻，淅淅沥沥漫过我的睫毛。

当阳光洒落在滕王阁上，那仿若鎏金的时刻，千年来江风悠悠吹拂，裹着王勃笔下的千古绝唱穿越漫长岁月的暑气扑面而来。滕王阁边，层层绿荫还未能将一切遮蔽，那用玉石砌成、雕刻精美的栏杆之间，回荡着孩童清脆的声音：“层峦耸翠，飞阁流丹。”只见那手上还带着新鲜茧痕的教书先生手中的教鞭，随着诗句的音律轻敲着楼阁在水中的倒影。

朱红色的楹柱上蜿蜒着篆刻的痕迹，那是唐代松烟墨留下的印记。有着莳萝纹路的栏杆仿佛轻轻托举着十四行炽热的情感，那是少年们对知识、对这古老文化的热爱。在飞檐重重的楼阁之下，身着白衣如同白雪的少年们，额头上的头发被汗水浸湿，就像青云被打湿了一般。学宫前的旗帜烈烈翻卷，那鲜明的样子就如同初升的太阳。他们朗朗的读书声如同素绢在空中飘动，最后在天际溅起如同大雁排列般的声响，惊得赣江万里碧波泛起层层涟漪。

当仰首瞻望那高达五十七米的宏伟建筑时，仿佛打开了一部立体的史书。它那明三层暗七层的精妙结构，犹如一个神秘的宝藏盒，隐藏于斗拱交错纵横所投下的阴影之中。

细细端详，每一道昂嘴都似一位历史的讲述者，默默衔着不同朝代的晨昏记忆。看那唐时的础石，岁月的痕迹里仿佛还浸透着贞观年间赣水的悠悠润泽，那是大唐盛世的余韵在无声诉说；清式的隔扇，犹如一幅古老的画卷边框，将光绪年间的鸦群框入其中，透着晚清的沧桑与寂寥；而目光一转，聚焦到此刻的电梯井道里，现代科技的产物中正运送着数字时代的焦灼。那是一种与古老宁静截然不同的情绪，是快节奏、高压力下人们内心的不安与忙碌的具象化。

这座建筑就像一个时间的容器，将千年的历史沉淀与现代的都市生活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让人在感受历史厚重感的同时，也不禁对当下的时代特征产生深深的思考。

滕王阁那庄严肃穆的正面立面之上，赫然悬挂着四块极具意义的牌匾。从下往上的顺序来看，最下方的是“瑰伟绝特”这一牌匾，其字迹仿佛带着一种磅礴的力量，诉说着滕王阁建筑的雄伟壮丽与独特非凡；紧接着的是“江山如画”，这几个字恰似一幅徐徐展开的山水画卷，生动地描绘出滕王阁所处之地山河景色的美妙绝伦，让人不禁联想到周围的山水在滕王阁的映衬下宛如仙境；再往上是“东引瓯水”，它像是一条无形的丝带，将滕王阁与瓯水相连，蕴含着地域文化的交融与传承，仿佛在静静诉说着滕王阁与这片水域之间千丝万缕的故事；而位于最上方的“滕王阁”牌匾，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这三个字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名称标识，更是承载着厚重的历史文化底蕴，见证着岁月的变迁和无数文人墨客在此留下的传奇故事。

踏上基座的台阶，仿佛踏上了一段穿越时空的旅程，直通主阁的两层大平台。主阁巍然屹立，临坝而建，与周围的自然景观和谐相融。站在第一层平台上，南北两端各有一座亭子，分别名为压江亭和挹翠亭，它们通过一条长廊相连，巧妙地构成了一个中国汉字“山”的形状。

轻轻推开楠木格门，进入一楼。这是一个错跃式的楼层。在一层的檐下，整齐地悬挂着四块横匾。正东方向的那块九龙匾，上面镌刻着“瑰伟绝特”四个大字，其内容乃是精心摘选自韩愈的《新修滕王阁记》，这四个字仿佛将滕王阁那雄伟壮丽、独一无二的特质凝练于其中。正西方则高悬着“下临无地”的巨匾，仅仅四字，却让人感受到滕王阁地势之高峻险要，一种俯临深不见底的震撼之感油然而生。

再看南北方向，在高低错落的廊檐之下，分别镶嵌着“襟江”与“带湖”这两块匾额。“襟江”二字，生动地描绘出滕王阁像一位胸怀宽广的巨人，将江水揽入怀中；“带湖”则恰似滕王阁腰间系着一条灵动的湖带，形象地展现出滕王阁与周边湖水的紧密联系。

走进一层内部，目光立刻会被一座汉白玉浮雕所吸引。这座浮雕名为《时来风送滕王阁》，它是依据明朝冯梦龙所著《醒世恒言》中的名篇《马当神风送滕王阁》的故事创作而成。浮雕之上，人物、场景栩栩如生，仿佛在静静诉说着那个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瞧，王勃一袭青衫随风鼓荡，恰似扬起的船帆，然而他脚下所踏之处，并非昔日滕王夜宴那柔软的氍毹，而是量子态下正在跃迁的江豚，奇幻之感油然而生。那早已在岁月长河中化为尘埃的真迹《滕王阁序》，此刻却于4D投影里仿若凤凰涅槃般重新裂帛绽现。“豫章故郡”四个大字仿若拥有神奇的力量，硬生生地劈开了时空的枷锁，褚遂良残碑拓片与借助AR技术复原的阎都督宴席在光影交错之中重叠融合，宛如一场跨越古今的梦幻之舞。当手指触碰到冰冷的汉白玉柱础时，一阵刺痛突然从指腹传来，细细一看，原来是洪武七年重筑之时糯米灰浆里藏着半粒尚未化去的贞观铜钱，这小小的铜钱仿佛是历史的低语者，在无声诉说着往昔的岁月。

沿着楼梯走上滕王阁的二楼“人杰厅”。"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这里汇聚了江西从古至今的80位名人，他们的故事，就是一幅幅历史的画卷。"人杰厅"百贤廊柱投下菱花纹，韩愈《新修滕王阁记》碑刻前，戴智能手表的学童正扫描二维码获取注释。欧阳修石青像的襕袍忽然泛起波纹，竟有稚子探手欲捞虚拟溪水中游动的锦鲤。忽闻一声惊呼，原是AR王勃从《秋日登洪府》诗笺走出，素绢袍角扫过电子讲解器的耳机线，惊起梁间一对赛博麻雀。

滕王阁的第三层为古宴厅，在往昔岁月里，此地可是文人雅士云集之所。他们常常于此相聚，饮酒赋诗，对对联，同时尽情享受歌舞升平的欢乐宴饮，那场面可谓是热闹非凡。

如今，踏入这一层，可以看到陈列着青铜祭器以及古代打击乐器编钟的仿制品。除此之外，这里还展示着八大山人的画作。八大山人堪称中国写意画的鼻祖，其本名为朱耷，乃是宁王朱权的后裔。明朝覆灭之时，朱耷仅仅19岁，国破家亡的巨大变故使他内心满是忧郁，于是他遁入空门成为僧人，后来又建起了青云谱道观。

他的画作极具特色，字里行间常常渗透着对国家灭亡、家族衰败的悲愤之情。在他的画作落款处，常常能看到“哭之”“笑之”这样看似矛盾的字样，而这恰恰深刻地反映出他那复杂而又矛盾的内心世界。就拿他的花鸟画来说，看似信手涂鸦、漫不经心，但实则每一处笔触都恰到好处，画面中的留白之处犹如神秘的幽境，给观赏者带来了无尽的遐想空间。再看他的鸟鱼画，鸟儿鼓腹瞪眼，鱼儿似白眼向天，仿佛以这种独特的视角冷眼旁观这个世界，其中蕴含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即便是他笔下的山水画，描绘的也多是枯木、残山和剩水，整体呈现出一种寂寥落寞的氛围，这无疑与他坎坷的生活经历紧密相连，是他内心世界的直观映照。

踏入四楼的地灵亭，仿佛开启了一场江西山水盛景的视觉之旅。这里虽名为四楼，却也是意义非凡的第6层空间，宛如一座江西自然风貌的宝藏展厅。

目光从左向右缓缓移过，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充满历史底蕴与自然韵味的大庾岭梅关。那蜿蜒的山脉像是大地隆起的脊梁，承载着岁月的痕迹和无数往昔的故事。梅关古道如同山间的一条丝带，串联起古今的交通与文化交流，古老的石板路似乎还在诉说着往昔的繁华与艰辛。

紧接着是造型奇特、怪石嶙峋的龟峰。一座座山峰宛如一只只静卧或昂首的乌龟，栩栩如生地展现在眼前。它们是大自然用亿万年时光精心雕琢的艺术品，那错落有致的山体轮廓，展现出一种独特而震撼的美。

三清山则以一种雄浑又不失秀丽的身姿呈现。连绵的山峰高耸入云，云雾缭绕其间，恰似仙境一般。山上的奇峰怪石、古树名花，在阳光的映照下，散发着迷人的魅力，每一处景致都像是大自然对人类的慷慨馈赠。

龙虎山犹如一幅展开的水墨画卷。那独特的丹霞地貌，红色的岩石与碧绿的江水相互映衬，美得动人心魄。泸溪河蜿蜒流淌其中，仿佛一条玉带将各个景点串联起来，而崖墓群更是为龙虎山增添了一抹神秘的历史色彩。

井冈山巍峨耸立，它是革命的圣地，也是自然的瑰宝。山上茂密的森林郁郁葱葱，像一片绿色的海洋。那起伏的山峦见证了革命的烽火岁月，同时也以壮丽的景色彰显着大自然的雄浑力量。

庐山的壮美无法用言语轻易描绘。它的山峦层峦叠嶂，瀑布飞泉随处可见。庐山就像一位饱经风霜却又充满智慧的老者，静静地屹立在那里，用它的雄伟、秀丽和神秘吸引着无数人的目光。

鄱阳湖如同一块巨大的蓝色宝石镶嵌在江西大地之上。广阔无垠的湖面波光粼粼，它是众多鸟类的栖息地，每年都会上演一场场盛大的候鸟迁徙之舞。那湖面上的渔船和飞翔的水鸟，构成了一幅充满生机的水乡画卷。

最后是石钟山，它静静地坐落在那里，承载着历史的记忆。石钟山的独特之处在于它那奇特的岩石构造和与之相关的动人传说，江水拍打着山体，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讲述着千百年前的故事。

这七山一水，犹如江西大地上的璀璨明珠，各自散发着独特的魅力，在地灵亭中汇聚成一幅绚丽多彩的江西山水长卷。

第5层的中厅正中屏壁上，镶置一块近10平方米黄铜板制作的碑刻，上面镌刻着王勃的《滕王阁序》。听导游介绍，这是苏东坡手书，经复印放大，由工匠手工镌刻而成。《滕王阁序》洋洋洒洒，是它，奠定了这样一座高阁的千年风采。站在时间的坐标上，我仿佛在静听一位历史老人述说着岁月沧桑。

在那座神秘而独特的建筑之中，六楼的第8层宛如一座悬浮于半空的奇境，这里是人力所能抵达的最高之处。当目光向上探去，天井的上方赫然呈现出一幅令人叹为观止的画面——一个华丽无比的旋藻。

这个旋藻犹如一件来自古老神话的艺术珍品，它以一种灵动且富有韵律的姿态存在着。其整体造型仿佛是在诠释着宇宙间最深奥的哲理——天圆地方。那流畅而优美的线条相互交织、盘旋，仿若星辰运行的轨迹，又似岁月长河中无形力量的具象化。

仔细端详，旋藻被精心地划分为24个曲线。这24个曲线恰似一部无声的史书，静静诉说着时间的奥秘。它们代表着一年中的24个节气，从春雨惊春清谷天开始，一路蜿蜒至大寒，每一个曲线都像是大自然在时间长河中留下的独特印记，记录着季节的更迭、气候的变幻以及万物生长的规律。同时，这24个曲线又与一天的24小时相呼应，在这小小的一方天井之上，时间和空间仿佛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和谐共鸣。阳光洒下的时候，光线沿着旋藻的曲线游走，像是在演绎着一部光与时间的交响曲，让置身于此的人们感受到一种超越平凡的震撼，仿佛能透过这个旋藻窥视到天地间最本质的秩序与美妙。

顶层江风猎猎，"江西第一钟"的青铜钟钮上系满许愿带。极目处，八一大桥斜拉索如竖琴弦列，货轮汽笛与《霓裳羽衣曲》数字复原音频共振。忽见江心漩涡处浮起青玉带钩一枚，导游云此乃1989年重建时从江底淤泥所得，经碳十四检测竟含初唐鎏金。正疑幻时，手机震动，气象台暴雨预警与王勃《采莲曲》的AI谱曲同时抵达，赣江刹那间化作液态的《滕王阁序》，每个标点都在阳光里沸腾。

暮蝉始鸣时，阁西碑廊浸在琥珀色斜阳里。褚遂良《滕王阁诗序》残石与全息投影的郭沫若题诗互成镜像，某块清嘉庆纪事砖侧，半枚民国弹头锈色如血，而稚童用水写布临摹的"物换星移"，正在青石板上蒸发。江畔忽现白衣少年，共享单车篮中《王子安集》与星巴克榛果拿铁相偎，他仰头饮尽拿铁时，北斗七星正坠入重檐间的避雷针，将盛唐的孤绝与后现代的荒诞焊成永恒。

归途过八一大桥，回望滕王阁已成剪影。钢筋铁骨里搏动的，究竟是二十九次焚毁重建的执念，还是人类对"不朽"的永恒误会？江水无言，唯见王勃溺水处浮起霓虹，化作洪都新城永不熄灭的呼吸。

“白浪翻江无已时，陈蕃徐孺去何之？愁来径上滕王阁，覆取文公一片碑。”

滕王阁、王勃、李元婴、阎都督，到底谁成就了谁？

愚以为：

滕王阁因王勃的《滕王阁序》而名扬四海，成为千古名楼，而王勃则是在阎都督的宴席上即兴创作了这篇杰作，从而一举成名。李元婴，作为滕王阁的最初建立者，虽然初衷可能是为了个人的宴乐，但他的建设无意中提供了王勃创作的场景，可以视为王勃成就的间接贡献者。阎都督原计划通过让其女婿假扮成即兴创作的方式帮助女儿成功，却没想到被王勃的真才实学比下去，反而使阎都督对王勃的才华刮目相看，从而成就了王勃的名望。因此，可以说王勃通过《滕王阁序》成就了滕王阁，而滕王阁又反过来衬托了王勃的才华，使得阎都督对王勃刮目相看。李元婴虽然未直接成就王勃，但他的滕王阁为王勃提供了展示才华的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