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笃先生的家世、恩师和学生

寻常百姓

杨笃先生的家世、恩师和学生

王永顺 2025、5、2

杨秋湄先生唯一存世照片

　　（ 自题“东渎老人六十小照”）

　　杨笃先生之所以能够成为驰名全国的方志学家，成为晚清山西著名的学者，除了他本人的励志努力以及时代赋予他的机遇之外，与他的家学渊源有很重要的关系。

　　杨笃先生主纂的光绪《山西通志》

　　杨笃是乡宁杨氏家族十七世传人。其始迁祖杨德于明朝洪武年间，自隰州温阳镇（经我考证为今吕梁市交口县温泉村）徒居

　　交口县温泉乡崇胜寺金代大铁钟

乡宁县南头村，再迁石涧村。经三代人艰苦创，到了四世祖开始有条件送子入泮读书。五世祖杨纪不负众望，于嘉靖壬子科选为岁贡，授直隶魏县主簿。六世祖、七世祖皆为廪生。八世祖为贡生，十一世祖、十二世祖皆为儒生。十三世祖，也就是杨笃的高祖杨楷是增生，曾祖杨文浚是嘉庆庚申恩贡，祖父是杨陶嘉庆戊寅岁贡，叔祖杨藻是道光乙酉拔贡，叔父杨宝树是光绪癸未岁贡。

正在修复的杨笃故居

　　其父杨恩树，字汝桐，号凤冈，别署迂溪散人，道光丙午举人。署解州训导，补天镇县训导，升潞安府教授。

　　在这样一个诗书世家里，有藏书和家族传承资料等丰富的教育资源，有长辈们自觉读书、讨论学问的浓厚文化氛围。杨笃自幼置身其中，耳濡目染，自然会受到熏陶，对学习产生兴趣和热爱。长辈们有着良好的学习习惯和方法，可以亲自教导或有条件聘请名师，为其“幼承家学”提供了良好的条件。

　　更为幸运的是，他遇到了恩师王筠。王筠（1784－1854），字贯山，号菉友，山东安丘人。是清代著名的语言学家、文字学家、教育学家。他一生，尤精许氏之学，跻身清代“说文四大家”。许氏，是指东汉经学家许慎。说文，是指许慎所著的《说文解字》一书。这是我国第一部字书，是研究古文字和古汉语最具权威，最闻名于世的著作。《说文解字》问世以后，研究者蜂起，王筠就是清代203位研究说文的学者中，成就最大的四大家之一。

王筠先生画像

　　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年已61岁的王筠，以国史馆誊录被议叙选为乡宁县知县。咸丰三年，卒于乡宁县署斋，时年71岁。王筠官乡宁十年，正直廉明，卓有政绩，被载入《山西通志》、《乡宁县志》的“名宦录”。被视为第二十五史的《清史稿》中，立有《王筠传》。

　　王筠“蔚为当代儒宗”，山右文人学士纷纷慕名拜访,从师求学。其中就有洪洞王轩（字霞举,号顾斋，同治二年进士，曾任兵部主事。返晋后，主讲河东宏运书院，太原晋阳书院，任令德堂山长，光绪《山西通志》总纂）先生。他于道光二十五年，翻山越岭来乡宁，从王筠问学。后来，曾著有专门研究王筠《说文句读》的论著《说文句读识语》。

乡宁士子杨恩树有幸携儿子杨笃“及王安丘门”，“从问训诂诸学”。他边学边实践，在鄂水书院“择幼童课以《尔雅》及《说文解字》”，“王公时为指授焉”。教学相长加上名师指点，不久他就“举于乡闱”。他曾说：“自我师菉友任乡宁知县，始闻汉儒许郑之学”。杨笃更是师从王筠，学说文、工篆隶，通训诂，长金石，尽得其精，有“门下平分”之誉。王筠“以老致仕，未及归，卒”，杨笃哭以诗，有“哲人云忽逝，大雅更谁亲”“伤心难忍泪，两世受恩身”之语。

杨笃先生，接收了他的家族他的恩师们给予他的文化传承，他又将文脉传予了他的众多弟子。其中的乡宁人中著名的有其子杨之培，外甥阎干达，及门生吴庚、王汝弼。

杨之培（小湄）的书法作品

　　杨之培，字小湄（晓弥），又字崿谷，光绪十七年优贡。他“通中西法”“承先生书数诸学而益致其精”，他所考证的石刻诸作，刊入了巡抚胡聘之的《山右石刻从编》。著有数学专著《微积新术》四卷，《椭圆正论》，《玉吟数学演草集要》等。戊戌变法时，他“领《晋学报》事，倡乐群学会，集同志讲用世学。旋太后归政，报事学会皆解散”。

　　吴庚，字少兰，号空山人。光绪二十九年进士，晋陕著名文人，陕西临潼县县令，辛亥革命前夕，辞官返里。主纂民国六年版《乡宁县志》，中途病逝。

吴庚遗像

　　王汝弼，字梦严，宣统乙酉优贡。入门师事杨笃，协助完成《山西通志》。后任山西武备学堂教官、戊戌变法的精神领袖山西大学西斋创始人李提摩太的录事。辛亥革命太原起义后，随革命军南下返里，任民国乡宁第一届县政府民治科科长。

　　王汝弼书法遗存（2020年在深圳发现）

　　杨笃在令德堂任襄校、分校期间，更是培养了一批在近代有影响力的人物。下面先介绍一下令德堂，再介绍一下杨笃在令德堂的一些学生。

令德堂（令德书院）

　　令德堂又称令德书院，清光绪九年（1883）山西巡抚张之洞针对山西学术衰微，人才短缺的问题，与学使王仁堪共同商议，奏准筹建。第二年五月正式开办，与晋阳书院同为全省士子的最高学府。其原址在太原府府署后的宝贤堂(今山西省实验中学)，后移到桥头街山西贡院（今儿童公园文瀛湖南的山西饭店）。

戊戌六君子之一 杨深秀

　　令德堂特聘晋阳书院山长王轩为总校（山长）兼主讲，杨笃先任襄校兼协讲，后升分校兼协讲，杨深秀（仪村）、张子铸（铁生）为襄校兼协讲。他们皆是对经史子集造诣颇深的学者，于许氏《说文》、地理学、金石学、训诂学等颇有成就。

令德堂于全省择诸生之高才者入内深造，由提学使从全省各府、州、县学选拔。首批共40人，后扩至50人，陆续增至70人。以经史、考据、词卷等科目教学，“其后通省人才多出于此”。据载，1885年乙酉乡试，有文能运用许氏《说文》及史学词章具有根底者，皆属令德堂肄业生。

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义和团运动爆发，天主教强占校园为临时教堂，令德堂因此停办。其肄业生后来一律转入新设立的山西大学堂。山西大学堂中斋最初的教学内容和方法也多是承袭令德堂的旧制。因此，令德堂和晋阳书院一样都是山西大学堂的前身。

　　山西大学堂创办人之一，曾任山西大学堂中学专斋（中斋）总理的谷如墉（神池人，清末教育家）及创办初期的教师田应磺（代县人，担任过山西大学堂监督）、张友桐（代县人，民国山西学者）、董化时等，都是令德堂早年的毕业生，都是杨笃的学生。

山西大学堂创始人之一 谷如墉

地方史学者刘大鹏

　　刘大鹏，太原县人，甲午科举人，地方史学者，地方文化专家。致力于地方教育和史志编纂，著有《晋祠志》等著作，是研究山西地方史的重要人物。

山西最早的实业家渠本翘

　　渠本翘，祁县人，解元，进士，清末山西教育家，山西最著名的实业家。领导过山西的保矿运动，创办过山西最早的一批民族工业。

高时臻，襄陵县人，英国留学生，著名矿学家，两次出任山西大学校长，推动山西近代高等教育发展。

另外，还有两位需要专门介绍的得意门生。一位是近代著名学者榆次常赞春（子

常赞春先生

襄）先生，他是民国三晋著名教育家、国学家、文学家、书法家，北洋政府时期的国会议员。另一位是人称“华北第一枝笔”的大书法家太谷赵昌燮（铁山），他在经史、文学等方面均有很高的造诣，特别是在书画方面，被誉为“大江之北，无出其右”。更有“南吴北赵”的说法，意思是赵昌燮先生与著名国画家、书法家、篆刻家吴昌硕大师齐名。

杨笃集乙瑛碑字联

常赞春篆书王轩诗轴

　　赵昌燮金文临《小臣守簋盖铭》轴

　　改革开放以来，山西博物院曾等多次举办馆藏书画精品展览，杨笃和他这两个学生的作品就是作为晚清时期书法的代表作展出的。比如：在“山右清风——山西清代名家书画展”上，有杨笃“集乙瑛碑隶书联”，有常赞春的篆书作品，赵昌燮的金文作品。在“楮墨增华——明清山西书画艺术展”上，有杨笃4幅书法作品，有常赞春的篆书王轩诗轴，有赵昌燮的金文临《小臣守》轴、隶书《耻言》句轴、行书集唐诗联。

下面，还想谈及两个外地人不容易了解到的话题。

　　一、关于杨笃的两个如夫人。杨笃的夫人是乡宁望族增生阎时中之女，生一子三女，但儿子早夭。在天镇县任训导的凤冈先生抱孙心切，就将他的侍女给儿子杨笃做了妾。《杨凤冈先生墓志铭》中有：“翁有女弟子王，少孤，美容仪，工笔札，以望孙之切也，簉于学博，果生孙监生之培，又生三女而殁”之语 。“簉”，即侧室、小妾、姨太太，雅称为如夫人。《山西献征》收录的《学博杨秋湄先生事略 子之培 阎干达附》中亦有：“母王氏天镇人，为凤冈先生侍书婢，通文墨能小诗。秋湄先生纳为妾，能镌印。生先生，光绪乙卯卒”。后来，我通过20世纪30年代常赞春在《太原日报》连载的一篇文章，考证出王氏名为王蕊真，“风流文采，称述一时”。

如夫人王蕊真为杨笃先生生了大儿子之培（小湄），那么小儿子之堉（幼湄）又是谁生的呢？她就是杨笃先生的如夫人之二，人称“三姨太”的大名鼎鼎的“杨教习”李氏。三姨太于宣统二年（1910年）由太原回到乡宁，不久就开乡宁妇女教育之先河，在自家院里开办了学堂，由她和孙女杨惠枝轮流上课，招收本家和社会上的女童，实施免费教育。民国二年被当局收为官办，迁址洋教局，名为“乡宁女校”。 民国三年再迁鄂水书院。到民国十年，杨教习才卸任校长职务。抗战期间，学校迁址马王庙，更名为民族革命女子两级小学校（民革女校）。乡宁女校前后办学共37年，直到1947年乡宁解放为止。为乡宁妇女的解放，为乡宁文化教育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杨教习”永载乡宁史册，但她名字叫啥？哪里人氏？现在仍然没有搞清楚，实为憾事!

二、关于杨笃的字和号。如果通过百度搜索“杨笃”，就会得到“杨笃，字巩同，一字雅利，别署琴如，号秋湄，别号北屈，或署虬麋道人、吕香真逸、晚号东渎老人”这样的结果。我现在要强调的是：词条中的“雅利”是错误的，正确的应该是“稚刘”。“雅”和“稚”字形相像，“利”和“刘”字形也相像，很容易混淆。可能是在过去铅字印刷的年代里，某次排版时，工人把字捡错了，”结果是以讹传讹，“稚刘”就成了“雅利”。

　　为了制止谬误继续传播，我给“百度客服小助手”进行了反映。得到的答复是“您质疑的内容有权威报道来源，如果您对此有异议，也欢迎您提供其他权威资料”。我当时懒得再搭理，搁置了好长时间。前一段时间玩手机，翻出了原先收藏的1936年山西省文献委员会出版的《山西献征》，我便把常赞春先生所撰的《学博杨秋湄先生事略 子之培 阎干达附》一文中有关部分截了图，给他们发了过去。前几天，收到了回复：“非常感谢您的反馈，您的需求已推送评估”，再后面就是一堆感谢的话。到现在快半个月了，所谓的“评估”还没有什么结果。

杨笃号“秋湄”，别号中还有“北屈”和“吕香真逸”，“北屈”和“吕香”都是曾经的县名。从秦始皇实行郡县制开始，到北魏的太平真君七年，乡宁一直都属于北屈县的一部分。北屈县主要包括现在的乡宁、吉县、大宁，县治所在地就是今吉县城北21里的麦城村。“吕香”是唐朝时设在今乡宁东部的一个县，后周显德三年并入了乡宁县。另外，在乡宁方言里“秋湄”（qiu mei）念作qiu mi，别号“虬麋道人”里的“虬麋”(qiu mi)就是“秋湄”方言的谐音。这些，外地人是不容易联想到的。杨笃先生用北屈、吕香作为自己的号，用乡宁方言的谐音起新的号，充分反映了他热爱乡宁怀念乡宁的故乡情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