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巴中：千年石窟与烟火古镇

花芝·肆

5 月 19 日清晨，我们与美姐俩口子驱车驶向川东北的巴中，五月的阳光已带着灼人热气，却丝毫未减我们探访 "一城四窟" 的兴致。当 "米仓道上第一城" 的路牌映入眼帘时，一场“千年石窟”与“烟火古镇”的对话正式拉开帷幕。 正午时分，我们抵达巴中市区，直奔市井深处。一碗巴中油茶，绵密的米糊，撒上金黄馓子[sǎn zǐ]与花生碎，咸香酥脆；一碟坛子肉，肥瘦相间，裹满秘制辣酱，入口即化，瞬间唤醒旅途疲惫。 稍作休整后，我们直奔南龛石窟 —— 位于巴州南龛山腹，恰逢中国旅游日，免去 40 元门票的惊喜，让初探更添期待。

一踏入南龛石窟大佛洞区，就被崖壁上鳞次栉比的龛窟震住 ——179 个佛龛2700余尊造像如蜂巢般镶嵌在赭红色砂岩石壁上，最高处距地 20 余米，最低处仅齐腰，仿佛整座山都是被匠心剖开的藏经匣，将盛唐的信仰与美学毫无保留地捧出。 你看，第26号龛“送子观音”，观音菩萨居中，右侧立一合十妇人，左侧依偎一仰视孩童，三者构成一幅充满人间温情的送子场景。 跨过石质山门，迎面便是第116 号龛的　　"西方净土变"（西方极乐世界），龛内仿佛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佛国庆典。

龛正中，释迦牟尼佛结跏趺坐于莲花宝座，面容饱满，双目微阖，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正滔滔不绝地讲经说法。他的手势舒展流畅，仿佛下一秒便能点化世间迷津。

环绕主佛的，是神态各异的菩萨像。她们或双手合十，神情专注，似在聆听佛音的精妙；或手持莲花，目光柔和，仿佛将慈悲遍洒人间。

龛楣处，六个“飞天”如天外仙子，身姿轻盈，绸带在身后肆意飞扬，有的弹奏琵琶；有的吹奏竹笛；有的则翩翩起舞，似带着盛唐宫廷乐舞的遗韵，让整个佛龛都沉浸在一片祥和欢快的氛围之中。

左右龛柱侧立的天王像，则身披铠甲，威风凛凛，目光如炬，忠贞地守护这片佛国净土。
最奇妙的是第 83 号龛的　　"双头瑞佛" ，这是全国唯一的坐式双头佛造像。两佛头部虽为一体，但神态略有差异，左侧似垂眸冥想，右侧微睁双目，两副面容一柔一刚，似乎在说佛法的不同面向或修行的不同境界吧 。 还有60号龛的　　"媚态观音"，简直是 颠覆传统形象，腰肢微倾，璎珞摇曳，衣带如风，宛若唐代宫廷舞姬跃然石上。难怪一游客低语："这哪里是观音，分明是唐代美人在山间小憩。" 这种将神性与人性完美融合的雕刻语言，正是南龛造像的独特魅力 —— 菩萨不再高踞神坛，而是带着人间的温度，仿佛随时会开口询问旅人的疾苦。
62号“飞天”、69号“释迦说法”、116号“草鞋天王”等等石窟，无不令人赞叹。 沿着石阶上行，佛龛渐渐稀疏，转而进入一片苍松翠柏的天地。南龛山的后半坡，是另一个精神圣地：川陕苏区将帅碑林。1200 余块石碑如林，刻着 12 万巴中儿女的姓名。 碑林长廊的西端是红四方面军主要将领纪念像园，雕塑了十位红四方面军主要将领的半身像，张国焘的也赫然在列。 纪念园最引人瞩目的是碑林长廊曲弯处的标志碑，碑高 10 米，顶端是熊熊燃烧的革命火炬，下端由三棱六面的梭标头造型而成，碑身刻有重要题词和红四方面军战斗历程路线图。 景区内还有红军魂的雕塑及刘伯坚烈士纪念像，红军陵园，兵器展场等等。
站在 "红军魂" “纪念碑”前回望，佛龛所在的崖壁与碑林仅一坡之隔，晨钟与军号曾在同一座山上回荡。守护员说，当年红军战士曾在观音像下躲避敌机轰炸，如今碑刻与石刻遥相守望，构成了独特的 "双层信仰空间"—— 千年前的匠人在石上刻下对和平的祈愿，百年前的革命者用热血守护了这份祈愿。

夕阳西下，我们又驱车登上南龛山对面的望王山公园，巴中全城尽收眼底——巴河如玉带穿城，楼房随山势层叠起伏，巴州大桥上人车络绎不绝，这座 “坡上坡下皆是生活” 的城，此刻正把千年的祈愿与百年的热血，酿成炊烟里的安稳。

第二日一早，我们去了苏山之麓北龛村的北龛石窟，这座石窟现存造像仅34窟，348尊，比起南龛石窘规模小了许多，但里面却藏着一组从大溪口整体迁移的隋代浅浮雕，50余尊人物神态各异：佛陀垂目如入禅定，菩萨拈花含笑，供养人衣纹如流水行云。最妙的是部分造像仅勾勒轮廓，仿佛窥见千年前匠人搁笔的瞬间。
从北龛出来，匆匆赶往西龛石窟。西窟石窟主要分布在佛爷湾、流杯池、龙日寺三处自然崖壁上，目前尚未正式对外开放。我们只是想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常年闭锁的西龛龙日寺竟为我们敞开。守窟老者用川音感慨：“这些唐代造像的贴金彩绘，文革时被乡亲用黄泥糊住才逃过一劫。”阳光穿透树影，斑驳金箔在泥皮下若隐若现，伤痕与微光并存，恰是历史的无声证言。 从龙日寺出来已经正午，38℃高温的炙烤，流杯池、佛爷湾以及听说已很残破的东窟留给下次去探秘吧。

千年石窟，虽只是浅浅小看，也收获满满。以前提起石窟，只知道敦煌、龙门、云冈、麦积山这些盛大的名窟，没想到川东北的巴中，还藏着“一城四窟”（南龛、北龛、西龛、东窟）的奇观，它们兴起于隋代，盛于大唐，1300余年来，就这么在米仓山的葱茏中默默地等候着我们。

米仓山——横梗在巴蜀与汉中盆地之间的大巴山脉中的一段；

米仓道——巴蜀与中原大地间的千年古道，要道，捷道；

巴中——米仓道上巴蜀第一城；

巴中石窟——刚刚融合了巴蜀的灵动与中原的恢弘，它与四大名窟的皇家背景不同，多为民间自发开凿，造像题材更贴近百姓生活，盛唐的神性更加世俗化。

漫步巴中石窟摩崖造像，侧耳细听，依稀能，听见唐代商旅、匠人途经此地时虔诚的祈愿。

告别石窟，驱车不到半小时便抵达恩阳古镇。

恩阳古镇，头枕米仓古道、傍依恩阳河畔，历经1400余年风风雨雨。这里没有千篇一律的商铺与喧嚣，有的只是青石板路上挑担的菜农、老茶馆里氤氲的茶香，以及吊脚楼窗边晾晒的衣裳。

恩阳古镇，曾是川陕革命根据地重镇，红军石刻标语、列宁小学旧址散落巷陌，历史在此悄然沉淀。 我们下榻大栈房客栈——300年木构院落，曾是红四军经理部，三进木质院落的梁架间，至今留存着 1933 年红军筹粮账本的墨痕，木门板上 “拥护红军” 的标语依稀可辨。 居民仍住在明清木质院落中，街边理发店用着老式推剪，茶馆里方言絮语不断。古镇不是景区，而是家园。没有连锁商铺与酒吧霓虹，只有茶馆里搓长牌的银发族、补锅匠敲打的叮当声。本地人笑言：“古城就是我们屋头（家里）的院坝！”

走累了，逛累了，随意钻进一家“恩阳十大碗”老店，十大碗实在太多，来个坨子肉、炸酥肉、品碗，保准你吃得满嘴油花花。

然后再去河畔老榕树下茶摊，竹桌竹椅，泡上一碗大巴山的“老鹰茶”，解油又解暑，配上一个“提糖麻饼”， “三层起酥、甜而不腻”，真是美哉！

若你厌倦了喧闹的“网红”景点，不妨也来巴中，石窟的斑驳与古城的炊烟，红军标语与街角纸牌，菜市场上的讨价还价，生活的本真在这里一一呈现，没有“打造的乡愁”，只有“生长着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