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攀登》第三章　 ‍人生之路初攀登（下）‍王卫国

桃源ITO

“在科学的道路上没有平坦的大路可走，只有那些在崎岖小路上不畏劳苦沿着陡峭山路攀登的人，才有希望达到光辉的顶点。”——马克思

回忆录《攀登》 第三章

人生之路初攀登（下）

上集写到我们部队到了内蒙古苏集山防御苏军进犯的二线前线，转眼就到了1970年，正当我们正在积极备战、准备打仗的关键时刻，我的2年服役期满了。在1968年那个时期的义务兵服役期是2年，当时没有士官制、超过2年如没有提干就算超期服役或服役期满复员回原地区。

虽然我的服役期已满，但是当时正处一级战备状态，我的年龄尚小且又是技术兵种，自认为表现还不错，无论从哪个方面讲也轮不到我复员吧，我当时的想法是虽不敢奢望提干穿上四个兜的军装，但踏踏实实在部队多干上几年，把美好青春献给军旅生涯，争取早日入党是我的理想，也是当时大多数有志青年追求的理想。所以关于复员的事我连想都没想，一心扑在了连队的本职业务上。

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有一天排长魏童岭突然找我谈话说这批复员战士名单中有你，要有个思想准备，我当时就蒙了，我问排长为什么呀？我表现不好还是业务能力低？排长说都不是，也积极地向连里给你争取了，但是没有效果，要不你去找指导员谈谈问个究竟。尽管排长这样说但我想起了一件事，还是怀疑排长跟我记仇了。

来到苏集山前线不久，我奉命单独陪团部作训股参谋去执行一项重要的任务，就是到军委总参谋部测绘局去取回苏集山这一带的军事地图，这是一项艰巨而又光荣的任务，艰巨的是几百张地图几十公斤重，要坐一天一夜的火车（去张家口深山里的某军事仓库）荷枪实弹的押运取回，光荣的是取回这种特等级别的保密文件的任务竟然交给了我，这是组织上对我的信任，我下决心即使牺牲生命也要保护好地图安全取回，说“牺牲生命”一点也不夸张，那时是中苏开战前夕，苏修特务活动频繁，地图中标有我军重要的各阵地和炮位坐标，途中被特务截获的可能也不是没有，团里事先就指示一定要带好枪和子弹，我到连部领了手枪和10发子弹就出发了，还好往返二天二夜顺利的取回来了，途中因乘坐了绿皮火车上的单间又有铁路警察的配合，没有遇到敌情。但是回来时我就感冒了，可能是因为天气太冷、火车上又没有暖气，回来的途中我就发烧到38度以上。回到驻地把地图交到团部作训股，回到连队已是深夜2点，我昏昏沉沉的衣服都没脱就睡了，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听见魏排长（排长不知道我病了）大声在喊“王卫国为什么不出操？快叫醒出操！”我拖着沉重的身体病怏怏的出了一半操，早上班务会排长批评我怕苦怕累，完成了任务就骄傲自满，连早操都不想出了，我觉的很委屈，就顶撞了几句（大意是我没有怕苦怕累、也没有骄傲自满）邻床的战友祖付吉说我在发烧，排长过来摸了摸我头很烫手，说了句“今天休息吧！”就不再吭声了，但是由于我的顶撞态度，让排长丢了面子，肯定是记仇了。

我找到指导员问为什么复员有我，是不是那件事我得罪了排长，指导员笑看说“小王你误会排长了，那件事排长不仅没有记仇，反而向连里反映表扬了你，带病完成了那么重要的任务。”连里也觉的自从你写了血书来到了前线各方面表现都很好，排长也在重点培养、考验你，争取在这次备战中立功入党。”指导员一席话说的我心花怒放。但是指导员又告诉我这次复员有你是团政治处指定的，理由是邯邢矿山管理局革委会给部队来函说你父母有历史问题，具体什么问题也没说清，就说你母亲带着2个弟弟已下放农村，你父亲去了“五七干校”，由于现在是大战前夕，各方面政审都很严格，部队又没有精力去外调落实，只能按地方革委会的意见办。连里也积极的为你争取了，并把你写血书的事汇报给了团里，团里也表示很惋惜，但也很无奈。我听后知道是误解排长和指导员了，指导员安慰我说“你父母的问题一旦查清、如果没有问题就立即让你回部队。”这时我才觉的已无法挽回了，尽管明知道指导员是在安慰我，既使查清问题也不可能回来了，我还是对排长、指导员表示了感谢，并做好了复员回邯郸的准备。不久，在连队战友们敲锣打鼓的欢送中我上了返回了邯郸的火车。

回到邯郸后，这时矿山村铁矿已无家可归，我匆匆忙忙的去市武装部报到，又被分到了市轻化局武装部，之后又被分配去了在远离市区的后郝村的邯郸市橡胶厂，当了一名炼胶工人。因为无处可住，橡胶厂办公室的人一辆自行车连夜就把我接了过去，进厂一看，哪里是工厂呀！一片漆黑、空气浑浊、到处都是臭胶皮味道，特别是炼胶工人，干完活浑身上下比煤矿工人还黑，我的心都凉到家了，真有那种“辛辛苦苦二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的感觉。唯一得到一点安慰的就是按正式复员军人待遇，免去了学徒工期，直接定级为二级工，由部队每个月的9元钱津贴变成了36元工资。

工作稳定后我抽空去看了看在罗城头“五七干校”劳动改造的父亲，两年多不见的父亲满面沧桑，一见面对我充满了歉意，觉得父母影响了我的前途，对我说这是资产阶级极左路线造成的冤假错案，已经多次上访，很快就可以得到平反的，我心想平反有什么用，反正我也回不到部队了 ，但是看到和父亲一块劳动改造的还有市里的市长级的领导干部，难道他们都有问题吗？我心里充满了疑问，觉得平反还是有一点希望的。

就这样，我每天稀里糊涂的干活，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觉得前途渺茫，每天就是干活、吃饭、睡觉。转眼1年过去了，一个遇然的机会遇到了一个“贵人”，这个人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是在我的人生中起了关键性的作用。这就是我人生中绕不开的一个人：于连库（以下称连库）。

连库是我们一中初二甲的同学，年龄长我半岁，但看着比我成熟许多，我们68年一起参军，新兵连集训后被分配到了团直机关小车班，给团首长开车（后来也入党提干了）。我和连库并不是在一中入学后认识的，也不是参军后认识的，而是在1964年以前在小学时就认识了，那时连库是纺管局小学的，纺管小学是邯郸市乒乓球小学组团体冠军，连库和纺管局小学的孙华岳、郑秋园都是邯郸市乒乓球体校的正式队员，曾代表邯郸市参加过河北省少年乒乓球比赛，并取得了良好成绩，郑秋圆获得了全省少年单打冠军。而我是邯郸市市直小学乒乓球队的主力，也曾在市体校受过训练，但不是正式队员，那时虽然和连库认识也常常在比赛时交手，但不是一个档次每次都是我失败，那时市体校的乒乓球教练是李洪祥老师。

64年考入邯郸一中后、我们都同在一中乒乓球校队，连库是校队绝对的1号主力，我那时最多排在3号（孙华岳因以足球为主不在乒乓球队除外，但有重要比赛时也经常借过来上场），从那时起我们就成了正式的球友+朋友，连库是左手直板右推左攻，一般人不适应他的左手打法，所以在比赛中很占优势，他最大的特长是实战经验和战术理论都很丰富，给大家作教练和场外指导非常出色，讲的头头是道，常常能让你转危为安、反败为胜。参军后连库所在小车班离我们指挥连也就几百米的距离，休息日常过来玩玩聊聊天，后来他代表北京军区炮司体工队参加过全军的乒乓球比赛。

71年连库探亲回邯郸（这时他好像已提干），有一天我们坐在邯郸宾馆对门的展览馆的台阶上几乎畅谈了一夜， 我诉说了我的处境和苦衷，从部队“不正常”的复员到目前的处境、从家庭的状况谈到个人的婚姻，我觉得我前途渺茫，这辈子已定型，基本就这样了，失去了前进的方向。

那个夜晚，连库他为了开导我，讲述了以下的观点（中心意思）：

“在部队继续干早晚也要复员或转业，干个5、6年或10年8年大好青春时光一过，什么大学也上不成了，到时回到地方能随便安排一个工作就不错了。”显然这些话是在安慰我，并不是他的真实想法，也不符合实际情况。后来的事实也证明，我们一中去的同学兵中提干的很多，转业后都安排了不错的工作，既为部队作了贡献也没有影响复转后的工作前程，连库转业后到市建委做了办公室主任、韩士尧、马凤山、熊建华等同学转业后的工作安排也都证明了这一点。

连库又说“早退伍有早退伍的好处，你还年轻，听说工农兵大学生已经开始面向单位招生，你脑子聪明、在学校学习成绩也不错，特别是在无线电方面有特长，抓紧时间复习功课，争取考上或被推荐上大学，难道不是你最好的出路吗？”同时又讲了一些人情世故、待人接物方面的社会经验。如何在单位和同事及领导搞好关系，说做到这些非常重要，否则你再有本事再出色也难以成事……。连库讲的头头是道，仿佛又是在做乒兵球比赛的场外指导，这些话使我受益匪浅，我都牢牢的记住了，也就是通过这次谈话使我改变了自怜自艾的悲观情绪，重新唤起了我的斗志，下决心要考上大学。从此以后我就制定了努力目标并开始复习功课，特别是初高中的数理化课程，考72级时间已来不及，力争考上73级最晚74级进入大学。

俗话说“贵人相助、好事连连！”，这时“墨菲定律”和“量子纠缠”好象在我身上起作用了，即“遇事往好处想好事就会来临”，1971年9月13日林彪在阴谋败露后于当日乘飞机外逃，最终在蒙古温都尔汗地区机毁人亡。全党全军全国开始了对林彪一伙的资产阶级极左路线的批判，我父母的问题得到了全面解决、平反昭雪恢复了职务，并补发了下放期间的所有工资。

厂领导也许是感觉对我这个复员军人的工种分配不公平，对我也进行了一些“补偿”，要调我去厂保卫科任保卫干事，但我提出希望去当电工学习技术，正好轮胎车间需要一名维修电工，车间主任薄师傅看我积极好学又有无线电的基础就到厂里把我要去了，从此我成了轮胎车间的维修电工。从此我像换了一个人，精神状态也发生了变化，变的活泼开朗，同时刻苦钻研电工电子技术，把车间的电气设备保养的井井有条，业余时间仍在坚持复习功课准备高考。

橡胶厂轮胎车间的空气压缩机是轮胎车间的重要设备，一天24小时一年360天不停的运转，为了维持空气压力的稳定，需要人工3班倒不停的进行调整阀门，这样做既浪费人工人力、还不能保证压力的稳定，稍不注意就有可能出残次品轮胎，这是轮胎车间的一个老大难问题。我在车间主任薄师傅的大力支持下，加班加点翻阅资料、刻苦钻研，利用我在无线电方面的知识，将人工操作改成了“晶体管数字程序压力控制”并一次试车成功，在那个电子技术尚不发达的年代，这项革新已不简单，为此我获得厂里的大会表扬并奖励我一台万用表，《邯郸化工》是邯郸市轻化工局主办的市级杂志、局宣传部拟写了报道《风华正茂》，发表了我搞这项技术革新的事迹。由于这件事，74年我被厂里推荐上了大学“河北化工学院” （现在的“河北科技大学” ）自动化仪表专业，实现了我上大学的梦想。

上学前2个月时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当时我被轻化局抽调去新建的“邯郸市缝纫机厂”协助电气设备的安装，去了一个月期间我上大学的名额被一个有背景的人顶替了，车间主任薄师傅知道后，三翻五次去厂里局里反映情况，最后终于被纠正，恢复了我上大学的名額。（其实顶替我的那位工友也很优秀，第二年也上了河北工学院机械制造专业。）

上学后我非常感谢调我去当电工，支持我搞技术革新，后来又帮我跑轻化局为我恢复上大学名额的正直、惜才爱才的薄师傅，后来我找了薄师傅多少次，但由于橡胶厂在改革开放后、体制改革期间撤销了，始终未能找到薄师傅，这也成了我一生中的一个遗憾。

我还特别感谢于连库及那次深夜畅谈，是那次谈话使我走出了逆境实现了我人生的第一次攀登。

“攀登”既是具体的行动，也是抽象的精神，核心在于“向上的姿态与突破的意志”，其内函始终与“挑战”和“成长”紧密相关，我从服兵役到工厂当工人、再到上大学，实现了我人生的第一次攀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