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又逢春日，食蚕之业始。吾儿自购蚕米五只，养数日，结茧四，一死。顷之，会同僚遗吾蚕六十，余继以为业也。</p><p class="ql-block"> 先是，吾儿夙夜食之，后数日，养蚕为吾事矣。初，以桑叶喂之，去而不顾，反而叶尽，而蚕宝亦稍长。余亦欣然矣。然常食之，竟至于情矣。凡进门，履未下，而奔于蚕。见叶尽而心乐之，见蚕未动而心忧之。是以而察其蜕皮之兆，若行休之貌，一动不动，或侧身而僵，足爪腾直。若非吾儿及同僚相告，吾早以为其死，而其见于污秽之地矣。然吾终未得见其蜕之时，颇恨。</p><p class="ql-block"> 不料，今之得一机缘，以观其蜕。其动于众蚕，躯体扭曲，甚是困苦。或仰卧腾足，或伏而弯，甚是艰辛。未几，其身之皮松，其与身侧黑线，稍下移，而其前驱上蠕。翻身动，前细爪搔首，首以叶发力，一灰壳下堕，蚕之首形也。吾儿戏以头盔称。而后足爪次第而出，若水波之起伏，后推而前移。一双足，二双足，三双足……黄皮下移，褶皱堆积，此易且短。至尾身，扭曲愈烈，而蜕之缓而难。因上下翻飞，尽力而前蠕，以脱后壳。时于叶上，时于器底，或伏于他蚕，细爪凭其身，尾部力扭，卒见其半尾侧出，系一残线。所以未见其壳落之瞬者，殆其疲也，竟一动不动。然余心之震动，颇深。</p><p class="ql-block"> 方其尽全力而游走之时，他蚕大口吞叶，彼此不扰。一苦一乐，观者尽览。方悟万物之生长，亦于其自道也。苦乐无人代，成立亦自苦。唯心受且乐之，方能度矣。无及他者，且勿以自视而视他，彼不同道，亦何羡之乎？抑或其早于他时而历之？且余观其蜕，前易而后难，不类人生乎？功成者，世之稀也，是以众人之多于世。何也？众人择其易且短也，功成者则完其蜕。众人与功成者之分，唯见终蜕之时，而其难且久也。</p><p class="ql-block"> 吾观蚕生，竟见人生，奇也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