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日记人生（十）

晨虹玮语

【导读提示】：沈虹要离开那个让她既成长又伤心的地方了。有同学真情；有学校挽留之意；有她的无奈之处…… 两年同窗一生情 五载泰城意难平 一九六五年二月十八日寒假开学第一天，我走进教室，同学们互相问着过年好，我心里却五味杂陈，说的话言不由衷。那是因为，这个春节期间，大院里发生了很大变化。正月初一那天，串门拜年的，比以往哪年都热闹。你来我往，成群结队。大人们见了面，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还都带着肢体动作，握握手，拍拍肩，挥挥手，说再见。昨天晚上，吃罢晚饭，爸爸妈妈在卧室里说话，我断断续续听出了个谱儿，爸爸的工作有了新变动——我们又准备迁徙新处。嗨，我上这九年学，再转学就五次了，从小学到中学，在哪里都没有上囫囵。小学一年级是在老家上的，全村一到三年级共十来个人，在一个教室里上课。一块黑板用粉笔划上竖线，分为三块；一节课里，老师要给三个年级上课。讲课、布置作业，再讲课，再布置作业……我觉得挺好，可以把高年级的课程一起学习着。二年级的时候，我们全家随军来到爸爸部队所在地，一个刚刚建县的地方——青西县。现在回想一下，哪里也有等级观念，部队更甚。刚来到青西县时，武装部大院的孩子们，他们像看猴一样看我，那时的我，两条腿明显长短不一，但还没有人公开攻击我。毕竟爸爸的职务不是最高也不是最低，那些参谋、干事的孩子，恐怕大人也是嘱咐了的。但刚刚从农村走出来的我，穿的衣服破旧不堪，因腿有残疾，精神状态也有点懦弱。但我对自己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可以做到。七年前，马毛姐冒着生命危险6次送解放军渡江。今天的我，要以她为榜样，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我做到了，第一次考试，就考了个全班第一。那个欺负我的男同学，被老师批评的直吐舌头。大院里的孩子，也都愿意和我玩了。五年前，随爸爸工作调动来到了泰安，经历了我人生精神上的第一次重创！在泰安二中上了这一年半高中，同学、老师，都对我很好，正开心着呢。啊呀，这次，又要去到哪里呢？ 一九六五年四月二十六日今天是周一，进教室坐下，掀开课桌盖，两条肥皂映入眼帘，我的心怦怦跳起来。不用猜，我就知道肯定是姜敏华放进去的！姜敏华就坐在我身后的座位，我一回头，正与她那双大眼睛目光相撞，那眸子里闪烁着俏皮、温柔和可爱。俺俩一分到二班来，就好上了。上学放学不是一路，平时课间也无交流，可就是我看到她，她看到我，就有一股甜甜的感觉蕴蓄心间。下课后，她用手指点点我的课桌，我就知道她是要约我出去走走。在一起的时段里，我说一百句，等不来她一句话，最多的就是点点头，或者千百遍地回应我两个字“真的”。有时我急眼了：能不能换个词儿？她以后就改成了“确实”。这次，是我嘴漏风，说了我们要搬家了，妈妈是个爱干净的人，正在洗涤家里所有的被褥床单和衣服。可惜，洗着洗着，没有肥皂了，军用社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货呢。一定是敏华把我无心说的话记心里了。她爸爸在铁路上工作，走南闯北，能比别人解决一些生活中的物资短缺问题。我心里感动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两条肥皂，就像两根金条一样金贵！ 一九六五年五月一日家里要洗的衣服太多了，我带上一大包袱，背到虎山水库下游的小河里洗。流水哗哗，清澈见底，小鱼儿摆动着尾巴，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我用敏华给的肥皂，一件一件地抹上肥皂，搓洗、冲洗，再把衣服翻出背面，平铺在石条上晾晒。我特意把那条小手帕带了过来，两手提起手帕两个角，把它放入水中……蓝底色手帕上的小花猫，本来是双目盯着一团白色线团的，这会儿它在水中摆动着身子，仿佛突然抬起头来，向我求救似的，我无动于衷。手帕越漂越远，离我也越来越远……这条手帕待在我卧室的床铺底下，已经两年多了，我从来没拿出来用过，也没仔细看过，我不想看到它，因为它会让我心生厌恶，但一直没有机会还给章文升。一条小尺寸规格的手帕，小花猫，白线团……这哪是男同志用的呀！一阵愤怒袭上心来：难道是章文升设计好的情景剧？难道那个飞来的篮球就是他精准投过来的？我抄起一块石头狠狠地掷向水中…… 一九六五年五月七日吃过晚饭，爸爸把我叫到卧室：“章文升退役了，回到济南安排工作。不管你们之间有没有什么事情，今天我正式告诉你，第一，和他切断一切联系，我们的去处保密；第二，去新的学校后，对任何人都不要提到他；第三，你在二十三岁之前不许谈恋爱！”我猛然大声说道：我和他什么事情都没有！我还想说，还不是你把他安排在医院照顾我，惹出来的莫须有！但我忍住了。爸爸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本书《现代汉语》和一本挺漂亮的日记本递给我：“章文升今下午找到我，这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爸爸接着说：“你的转学问题，我已经派人和学校联系，你可以从现在开始不去学校了。”我很不情愿的接过书和本子表示：不，我还要去学校上学。本子扉页上写着：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愿沈虹同学，乘风破浪，一往无前！落款是章文升的名字。字写的洒脱流畅，好看。但我还是一把撕了下来！本子，我没舍得扔掉。从我来到泰安二中的那一刻起，章文升的影子在心中抹去的干干净净。如果和他有什么事情，去年四月四日那个恐怖的教室之夜，就不会有。我的腿做了手术都三年了，早已过了第二次手术的最佳时间段，爸爸是工作忙忘了吗？可我没有忘，我期待着第二次手术，能彻底让我像正常人那样，挺直腰板，毫无障碍地走路。就是因为章文升给我带来心理不可逆的创伤，我没有向爸爸提这做第二次手术的事！这难道要成为我终生的硬伤吗？ 一九六五年五月二十日晚饭后，副校长宋蓉佳和班主任刘维民老师，一起来到我家，我惊讶得张大了嘴巴。爸爸送走了他们，把我叫到卧室：“刚才，你们学校两位老师来和我谈，想留你在本校参加高考。考上了当然好，若落榜，就在这里一边做代课老师，一边复习……”爸爸点了一支烟：“我谢绝了。其一，我们在这里举目无亲，没有人关照你；其二，要每月给你寄生活费，家庭经济负担太重。”我没有话语权，只能被动接受。两年前初中毕业时，泰安地区气象局，到学校招气象员，学校推荐了我，经过考察、考核，我被确定录用。可是，爸爸却说，初中文化程度太低，让我继续读高中。我知道学校老师对我的爱戴。自从那次誓师大会上我朗诵了原创诗歌后，学校里的很多活动，老师让我作主持人，让我办级部板报……每每我都是一丝不苟地完成……人生的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能做主。 一九六五年五月二十八日太阳刚刚升起，我的几个同学就来到我家。她们说，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一见面，我们就抱在一起哭了，难舍难分……几个当兵的叔叔在妈妈的“指挥”下，很快把已经打包好的行李，井井有条地码在了解放牌卡车车斗里。分别的时候到了，我和李玉婷、姜菲菲、姜敏华、崔淑静，抱在一起不肯松手，任凭泪水无声地流着，谁也说不出话来。直到爸爸再次催促我上车：“走了，走了！要赶早启程，三百公里路呢！”爸爸和小弟坐进驾驶室，我和妈妈、大弟、妹妹坐在车斗里。我看到了我的好同学追着车跑啊跑，我挥着手摇啊摇……直到谁也看不见谁了。山路颠簸，我和妈妈开始晕车。眼看着车上的一些东西，从身边“噼里啪啦”掉落，我一丁点儿力气都没有了……眼前闪过一片一片金灿灿的麦浪，脑海里闪出一句话：再见了，泰山！这个让我成长又让我伤心的地方…… （未完待续。下集更精彩，开篇有导读提示。感谢您的赏阅与关注） 撰文：晨虹玮语图片：生活自拍照加网络（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