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地记得,我是1971年春入的小学,74年春该升四年级,却集体“留级”,所有的学生(估计中学都是!)再延长半个学期,也就是74年秋才升入四年级,从此我的小学、中学,直到大学,都是秋季升学。那个年代特别注重全国一盘棋,他乡的莘莘学子也该是这样的记忆。后来有文说,74年某领导复出主持工作主张要“加强教育”而出台的政策云云。印象深是这三年级的“第三学期”迟迟没有正儿八经的课本,集中力量学习汉语拼音b(波)p(坡)m(摸)f(佛)。一年级时没有学拼音,是老师一个一个字教我们学的。第一课是“毛主席万岁”;第二课是“中国共产党万岁”;...就是老师不教我们耳濡目染也知道。记得三年级有篇课文是《大红枣儿甜又香》,才翻到这一页,有个高个子的女生就举手说她能背出来——大红枣儿甜又香,送给咱亲人尝一尝,一颗枣儿一颗心,心心向着共产党。...我至今记得这前四句。学了拼音才恍然大悟,平常老师,尤其那些男的老老师这“口口相传”教我们认的字有的大相径庭。忍不住疑问,原来在学拼音之前是没有拼音的,那老师他们教我们学的又是哪一个老师的“误人子弟”呢?我也一直以为,这汉语拼音方案应该是我们初学是才有的。谁知道这一百度就了然,这拼音比我的年龄还大好几岁!如今这60后的使用电脑,“拼音”比“五笔”似乎“一学就会”,就是经常拼音拼不出想要的字来。无奈只有自嘲是当初没有学好拼音,又安慰自己,说老师没有教好,或者说是后来学的拼音,已经被之前的老师教坏了。所以,职场上经常出现的区域性“普通话”大家都习以为常。例如夏天的“夏”读成【xìe】,继续的“续”读成【sù】,本来正确发音的猫【mao】偏又读成【mīao】,帮助的“助”读成【cù】。置于n-l不分、z-zh无别,那是南方人的共性。<br> 随着乡村中小学推行的拼音学习,再加上那个时代政治意义的需求,例如高音喇叭响彻乡村大地的形势报告会、时刻不忘阶级斗争的各式批斗会、还有喜闻乐见的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知识青年的回乡或插队落户、...乡村一时成了普通话推广的大舞台,乡村的青年男女不仅以能讲普通话为荣,并且尽量找机会表现自己的普通话水平。那个时候,有一两个县里或公社的干部下到乡村能讲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其实可能也好多念错了)都会给下面留下深刻的印象,甚至被上进的男女推崇。犹如后来的追星,推崇的实际行动是“学说普通话”。问题是没办法把握这学说的质和量,例如革委会开会学习两报一刊,那时尽管可以张扬。如果在日常出工(生产队社员根据队长的安排参加劳动)的时候,面对的是天天面相见的父母兄弟左右邻居,特别又遇到苦累的农活,如果有哪个不识时务的小年轻言语间还努力地艰难地“打官腔”(即乡村百姓眼里的普通话),别人不说,自家人也会忍不住要说——你吃【qīa】稀饭屙【ō】什么【lágà】硬屎【ànsì】?跌你个眼珠子【ànjúzī】!意思是“你还没有达到一个层次,或者你不能摆脱一个命里的低层次,就不要表现出你的高层次,也表现不出你的高层次。这很羞耻!”<br><br><br> “吃【qiā】稀饭屙【ō】硬屎【ànsì】”,本意是说一个人吃得不好,拉出的屎都不会好。乡村百姓看来,吃稀饭(俗称“粥【juo】”)是贫弱的表现,说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容易跌倒,或说大孩子没有力气又畏畏缩缩胆小,即会说“你哪里【làiwīe】是【sē】吃粥【qīajūo】长的【dìonggò】?”硬屎【ansi】,即表明是吃得好身体好的症状。引申为批评人的不谦虚或盲目自信;或者是肚子里没有货偏要想表现出期望的水准。<br><br> 得益于经济的发展、文化的繁荣、社会的进步,如今的乡村不仅物质生活普遍好了,乡村百姓的文化水平也普遍提高了,一些农二代、农三代甚至完全没有“村民”的痕迹了。打工打出了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婚嫁,天南海北的媳妇南腔北调,乡村百姓半土半洋的国语(“讲国语”即过去的“说普通话”)没有谁觉得拗口、听不惯。不知不觉,这明显有着时代烙印的乡村俗语“吃【qiā】稀饭屙【ō】硬屎【ànsì】”,没有烟消云散在田野的雨雾里,却泯灭在乡村河畔工业园高高飘扬的烟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