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香弥漫的时节

走四方

　　乡愁是心间泛起的涟漪，遇风起浪，亦会漫过岁月的堤岸。我的故乡在食品名城漯河市郊，那里地处淮海流域大沙河中游平原，是黄淮海“大粮仓”的代表区域。70年代的麦收时节尽管渐行渐远，但那股麦香、那片金黄、那份热火朝天的忙碌早已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底，成为永远解不开的乡愁。

　　记得某年端午节的前夕，那天，太阳懒洋洋的还未苏醒，浓稠的夜色仍有几分眷恋，此时，几声清脆的“布谷一一布谷”骤然响起，那叫声清亮、急切，一下下敲打着清晨的寂静，唤醒了沉睡的世界。我轻轻地揉了揉腥忪的眼睛，一骨碌爬起来直奔村北的田野去晨跑锻炼。

　　微风轻拂，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麦田的芬芳，挂在青草和野花上的晶莹露珠，像是天公洒下的细碎宝石。远处水塘在晨晖中波光粼粼，塘边垂柳随风摇曳，仿佛在对着明镜梳妆。村庄渐渐有了生气，屋顶上升起了袅袅炊烟。一望无际的即熟麦田，把整个世界染成了灿烂的金黄，风吹时，麦浪层层起伏，沙沙作响，奏出了一曲丰收乐章。田埂上，老队长董叔叔来回踱步，神情专注地审视着沉甸甸的麦穗，只见他伸手捻一捻麦粒，吹去麦麸，滿意地露出了笑容，看似预估麦子的产量。

　　麦收在即，丰收在望，乡亲们将一把把镰刀拿出来，男人们坐在马扎上，弓着腰，专心致志地磨着镰刀，磨刀石与刀刃反复摩擦，发出“霍霍”的声响，时而溅起微弱的火花。女人们忙着准备麦收和端午节的食物，烙烙馍、包粽子、缝香包等，还在门头上插了艾草和柏树枝。孩子们在一旁好奇地与大人们搅和，不时引发阵阵笑声。

　　开镰收割的日子到了。那日，天刚泛起鱼肚白，生产队的钟声即响彻上空，社员们手拿镰刀，笑逐颜开，自然相聚后互致问侯，三五成群浩浩荡荡地涌向指定麦田。在地头，大家一字排开，弯下身子，左手拢住麦杆，右手紧握镰刀，贴着地面的刀锋切入麦丛，只听“唰”的一下，一簇麦杆顺势倒下，随即成堆。每个人的动作娴熟利落，腰背在重复的动作中起伏如波，麦浪在镰刀的翻飞间层层退去，只留下完整的麦茬。艳阳高照，炽热的光线射在广袤的麦田里，金黄的麦穗在热浪中微微颤抖，仿佛也被高温烤得没有了力气。汗水顺着大家的脸颊不断滾落，大颗大颗地砸在土地上，他们顾不上擦汗，只是偶尔将糊住眼睛的汗珠抹去。有的手上磨出了血泡也不叫疼，嘴里还时不时地念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大伙都在与时间赛跑，生怕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雨毁了一年的收成。割麦“快手”翠翠大姐手疾眼快，动作麻利，遥遥领先众人。其他人也不甘落后，顿时掀起了如火如荼的竞赛热潮。

　　割下的麦子被扎成捆，一一装上马车运往打麦场。赶车的孙大爷扬鞭催马，一趟趟地往返。我们这帮青葱小伙拉着木耙搂麦茬，像用木梳梳头般将装车散落的麦杆清理回收。因麦收放假的一群阳光少年也不停地弯腰捡拾麦穗，在麦浪余韵里认真收集着秋风的馈赠，践行着“珍惜粮食，颗粒归仓”的教诲，体验着“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的滋味。

　　在热火朝天的打麦场，忙碌景象十足。男劳力在摊场、翻场、碾场、起场、堆麦秸垛等等。手拉缰绳的孙大爷在空中打了个响鞭，两头骡子仰起脖子长嘶一声，拉起石滚疾跑，铺满地面的麦杆被反复碾压，麦粒与麦杆逐渐分离，空气中散发着新麦的清香。女劳力们将一把把麦杆在固定的耙子上反复梳理，切掉麦穗，扒掉麦杆的“外衣”后，留作建草房时缮房顶代替瓦片使用，或作编织和其他工艺品材料。

　　下午时分，碾过的麦杆已布滿麦场，收场后扬场则是重要环节，几位老把式挥着木锨，借助风势扬起了金色的雨幕。只见王大爷站在麦堆旁，双手紧握木锨，扎稳马步，将木锨深浑地插入麦堆，再用力一铲，滿满的一锨麦子被扬起，麦粒与麦糠在风中分离，麦粒“簌簌”落下，麦糠、瘪壳与碎屑轻盈散去，留下饱滿的颗粒回落麦堆。打下手的孙叔叔头戴草帽，手持竹扫帚，顶着暴雨般的颗粒，不停地将麦糠和杂物扫到堆外，保证了麦堆的纯洁。他们滿脸是汗，浑身是灰，每一个动作都彰显着岁月沉淀的娴熟与从容。

　　暮色渐浓，晾晒后的麦粒遂被麻袋收装，几位长者的眼角皱纹盛滿了笑意，他们盘算着，除去上交的公粮和预留种子等，剩下的就是咱农户的口粮了，“中！中！中！，收成不赖！”麦子归仓是壮汉们的专利，他们肩扛近200斤重的麻袋，尽管累的吭哧吭哧直喘大气，但脸上却是那样的坚毅和自信。

　　纯真的孩子们在场上打滾追逐嬉闹，在麦秸垛上爬高上低，身上沾滿了草屑，大人们也不恼，只是笑着叮嘱小心别伤着身体。整个麦场沉浸在了丰收的喜悦之中，在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与满足，像是诉说着农家人对美好生活的憧景。
　　据悉，今年因春夏少雨干旱，故乡小麦有所减产，这使我更为惦念小麦丰收的年景。



撰文、编辑：走四方（王保安）
（图片、视频选自网络）

2025.5.22于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