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红烛灰（14.）

顺顺大六

14.特务总队在南京起就是负责中外顶级大官的“贴身服务”——近卫御林军，同时兼有更严酷的职责：清君侧、反间谍、锄汉奸和抓捕贪赃枉法的军政高官。便衣中队更是神出鬼没的杀手，一句“望龙的人”就能让各界英雄好汉大惊失色。谁敢得罪持尚方宝剑又黑白通吃的姜队长？

黑白通吃的姜队长确实也很爱吃小族妹的粗茶淡饭，除了她独有的三招“麻辣金丝面”“清炖嫩牛肉”和“胭脂泡菜”，还有川菜的三板斧“麻婆豆腐”“夫妻肺片”和“回锅肉”。

这是川菜里最有亲情的名菜，联想的都是“外婆”“两口子”和“回家”。如果当天有宴请，姜映龙都会吩咐王佳媛晚上给他准备“粗茶淡饭”，因为酒席越大他越要饿肚子，客套和敬酒不断，站起来的时间比坐的还长。

那天早晨出门前，姜队长又打招呼说“给我晚上弄点吃的”，就开车走了。

南泉地区还有中央政治学校、文艺界抗敌协会、国立戏剧专科学校和军委会物资储备中心等机构。队长夫人上街买菜从小泉宾馆的餐厅门口过，见人多便回避到路边。

听到姜映龙和一女人的笑谈声，回头一望：自已的男人正与周璇本人勾肩搭背地打情骂俏！顿时一车队十轮大卡车开进王佳媛心里……

虽然旁边的招贴栏海报表明有露天文艺演出，曹禺、老舍、艾芜、秦怡、赵抒音和叶露茜等名人明星参与，但大卡车通宵一直在她内心轰鸣，因为当晚姜映龙并没有回家。

大舅舅经常彻夜不归，有时候一两周不见人，事先不打电话，回来也不解释。见到他满嘴酒气或一身污泥或香水余味或口红遗迹，小族妹从来不敢问。

时间到了民国三十三年（1944）末，中国在政治、经济和军事上日趋恶劣，共党由弱变强及民主同盟崛起让“集中抗战”陡生变数，通货膨胀、金融混乱、物价飞涨，䂊湘桂战役节节败退，日军攻占贵州独山，直逼贵阳。日机又突然轰炸重庆，美英苏闹着撤侨，国民政府计划迁都西康。

因男人夜不归宿，王佳媛与蒋主席当时的心情一样，“诚历人生末有之奇难”。

时事所致，南泉场上的难民增多，都想在这权贵聚居之地遇到自己人生的贵人。难民中卖儿卖女的不在少数，看得出来，其中不乏原本富足或小康人家因战乱所迫而忍痛割爱。天寒、地冻、人心更凉。都在变卖家产艰难度日，哪有闲钱再添一张无底洞的嘴巴？

地主婆打扮的王佳媛人高面善，买肉买菜当进高档洋餐厅，从不还价还给小费或不收人家找补的零钱。难民也发现她的慈爱之心，纷纷前来求缘。自己的情缘都朝不保夕，只能给点零星食物后再三抱歉，还陪着叹息人生、热泪长流。

有母女难民在唠叨中引发桃源夫人脑开洞天，她要做一个多人共赢的重大决定。

俗话说什么“一根筷子易折，一把筷子难断”“众人拾柴火焰高”。“团结就是力量”不是简单的数量相加，而是沙土烧成砖再积少成多建高楼的升华过程。

王佳媛讲不出这些道理，但她有遇情感难题如何化解的直觉，或称“第七感”。

洞天先生最近升官发财了，回家越来越晚，夜不归宿也越来越多。开先，桃源夫人成天想的尽是：狗改不了吃屎，猫一辈子偷腥；男人成了西门庆，食髓知味，致死都在金瓶梅身上连轴转；监事先生能在大石梯勾搭白领少妇，现在开个吉普弄个女学生只是刹一脚的功夫。

这耷耳狗还骗人说“两人好，天天搞，急到要个小宝宝”“给我生几十个猴子”……

这两句话像金钥匙一样让她开了窍，自已承诺“年年都给耷耳狗生双胞胎”，颠鸾倒凤几个月例假没断。姜队长到处做“贴身服务”，那只是一个周璇？他最近周旋的就有财长的女儿、大臣的孙女、名人的遗孀和当红明星等等。谁的肚子大了，自己连正房的地位都保不了。

老话说“男四十无子须纳妾”，姜映龙都48了！

南泉场上有一对广东母女俩，女儿16岁姓华，肤白貌端、身材纤巧，有小家碧玉的底蕴，但长期饥饿已弱不禁风。她爸被乱枪毙命，爷爷奶奶死于逃难途中。妈妈说有人出高价买女儿，疑是妓院掮客谢绝了。女儿愿意给王佳媛当“妹妹”(做妾)，随便给点钱就行。

另有福建渔民样子的柳姓父女俩一直跟着“善心夫人”自我推销。那高个子女儿15岁，小麦色，能生能养的架子，细眉细眼大嘴巴，比她爹口齿伶利，说母亲病故在老家活不下去来川东投奔叔叔，没找到人。自己免费做丫头，啥活都能干，以后任由主人打赏。

善心夫人大发慈悲，把两家四口人都雇了，两个姑娘先做通房丫头，怀上了不论生儿生女皆纳为妾。华妈和柳爸来做家务，原先做清洁的夫妇去种那两大坡熟地。

华姑娘喜形于色，不停说“唔该哂，家姐大人”。能说会道的柳姑娘脸红了，半天才小声说，“先生会唔会看勿起我？”华妈忍不住边点头边抽泣，柳爸打抱拳，“安人真个系活菩萨！”

桃源夫人给大家在场上订做了新衣裳，女孩内衣好几套。请他们吃了饭，回桃源洞天洗澡洗头，把妹妹俩猜心打扮一番。两家人还在重复刚才的表情和话语。

一周后，姜映龙终于回家了。那四口人已养得红光满面，新衣服新发式排立在一楼客厅门口，学着四川话鞠躬，“老爷好，老爷辛苦了。”王佳媛介绍完，他们又一起说“感谢老爷收留”。倒把老油条整不会了，不晓得该说“平身”还是“免礼”或“赐座”，一急之下脱口而出，“莫恁个客气嘛！”夫人初次听他说方言，笑得大家都轻松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