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那边还是山

狼眸

　　山的那边还是山，这道理我起初是不信的。少年时每每站在山脚下，仰望着那青灰色的峰峦，总以为翻过这道屏障，便是坦途一片。后来走得多了，才晓得这世上的山原是连绵不绝的，爬过一重，又有一重，横在眼前。

　　先前的文人墨客们，也多有此感。李白曾道："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这行路的艰难，倒不在脚力，而在心志。人们常常以为迈过眼前这道坎，便是康庄大道，殊不知人生之路，原是由无数道坎连缀而成。东坡居士被贬黄州，尚能吟出"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的豁达；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其胸襟之广阔，早已超越了眼前山岳的局限。

　　我见过许多人在第一座山前便踌躇不前。他们或是被山的高耸所震慑，或是满足于山脚下的安逸，久而久之，竟忘记了抬头看路。另有些人，奋力攀过一两座山头后，便疲惫不堪，席地而坐，就此终老。最可惜的是那些明明有力气继续前行，却被旁人的讥讽所阻，说什么"山那边不过还是山，何必徒劳"云云，竟信以为真，半途而废。

　　然而世上确有勇者。徐霞客一生游历，足迹遍及大半个中国，他在《游记》中写道："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乃以一隅自限耶？"这等气魄，实在令人心折。山固然是山，但每座山的风景各异，攀登的感受亦自不同。王安石所谓"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道出的正是登高望远者的胸襟。

　　我渐渐明白，重要的不是山那边有什么，而是攀登本身。梁启超在《少年中国说》中疾呼："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这智、这富、这强，无不是通过不断攀登而获得的。山的存在，不是为了阻挡我们，而是为了锤炼我们。每翻越一座山，眼界便开阔一分，心胸便宽广一寸。

　　如今我站在半山腰，回望来路，已记不清翻过了多少山头；眺望前方，山峦依旧层叠。但我不再焦虑，因为知道这正是人生的常态。鲁迅先生说过："其实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山的那边固然还是山，但只要步履不停，终能走出自己的道路来。

人生在世，当如那不息的山泉，任凭千岩万壑，总要寻路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