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樟木箱

丹宁

<p class="ql-block">妈妈的樟木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妈妈有两只樟木箱,是我三舅爹——妈妈的三舅,从福建托人捎回来的。妈妈说,三舅爹跟着队伍离开家乡那年,她才五六岁。那天,她正在屋后玩,远远看见大路上走过一队当兵的人。眼尖的她一下子就认出了队伍里的三舅爹,边跑边喊:“三舅、三舅!”三舅爹从队伍里走出来,匆匆抱了抱她,又快步归队。等她跑回家告诉外婆,俩人再追出去时,队伍早就没了踪影。往后好些年,都没了三舅爹的消息。外婆总抹着眼泪念叨,也不知他在外面是死是活,到底埋哪去了。直到二十多年后的一天,有人送来这两只箱子,说是三舅爹给妈妈准备的嫁妆。原来这些年,三舅爹跟着队伍出身入死、英勇善战终于迎来了新中国的解放,现在福建省公安厅工作呢。他特意嘱咐,一定要把箱子送到大外甥女手里。妈妈对这两只箱子极其珍爱,专门请人为这两只箱子打了箱架子,还漆成了与箱子一样的深红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这两只呈长方体的深红色的箱子,正面中央一枚像如意手柄一样的金属锁扣搭配流畅的弧形提环,四角以铆钉牢牢固定,与箱身紧密衔接,箱子的四角及边缘都配有金属包角。锁扣也很独特,左侧的金属扣锁,主体为矩形边缘饰以精致的弧形线条,顶端提环方便开合,周身铆钉点缀,坚固又美观;中间对称分布的金属按扣,造型简约,圆润的鼓形设计别致精巧,以巧妙的扣合方式辅助箱盖闭合;右侧带锁芯的金属锁扣,表面规律分布的点状元素,更添了几分神秘;转动锁芯,开、合皆成风景。这些古铜色的锁扣,与深红色箱身相互映衬,有股复古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时候,我不太喜欢这俩深色箱子,觉得颜色暗暗的,像个小老头。有时看到妈妈开箱找东西,也会搬个小板凳,踮着脚往里头瞅。每次掀开箱盖,就会有一股特别的香味钻出来,我问:“妈,这是什么味啊?”妈妈总笑着说:“樟木香味啊。”其实箱子里也没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一块绿布、一块蓝布包着的几件旧衣服,还有几本翻卷边的旧书,书肚子还鼓鼓囊囊的,打开看看原来是几张旧报纸剪成的鞋样,黄黄的,确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可就是这样几张泛黄的鞋底鞋旁样子,引得村里的婶子们经常往家跑。妈妈年轻时手特别巧,纳鞋底、剪鞋样都在行,村里的婶子们说她做的鞋子好看又好穿常来找她要鞋样。每次来人,妈妈总是大方打开她的“宝贝箱子”,小心地拿出旧书,一页页慢慢翻,把鞋样一张张取出来,耐心地让婶子们挑,直到大家满意为止。婶子们边挑边夸:“邵大姑,你这箱子真好,连鞋样子都带着香,吾们村里就找不出第二个!”她们都知道这个鞋样子是放在樟木箱里的,还知道这个樟木箱是三舅爹送的,还知道三舅爹是个大干部,语气里尽是羡慕。有的婶子照着妈妈的鞋样裁,有的直接拿走,还直说妈妈剪得比自己拓的好看。我在旁边看着舍不得:“妈,鞋样都给人拿走了。”妈妈笑着说,“不碍事,妈待(再)剪。”等婶子们走后,妈妈会把剩下的鞋样仔细夹回书里,再把旧书一本本整齐地放回箱子。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前两年搬家时和老公商量,其他东西我都可以舍下,唯独要将妈妈的樟木箱用毯子包好小心带走。到了新家首先把箱架稳稳的支好再把箱子抬进来,大的放在下面小的摞在上面。上面那只小箱子里整齐放着妈妈年轻时做的几十双布鞋,鞋底硬挺结实,十字针脚细密均匀,每一针每一线都是横平竖直,想来妈妈做针线时已将她的深情纳入其中,期待着拥有这鞋的主人穿她亲手做的鞋稳稳地行走在人生之路上。下面那只箱子里,珍藏着我儿子小时候的衣服,一件件棉衣棉裤,一针一线皆是妈妈用针手工缝制,还有那用塑料袋裹了一层又一层柔软棉布做成的尿布,妈妈对我说:“闺女,你各式(针线活)也不会做,妈都给你备好了,这些个等我家大龙(我儿子)有小啾了用。”今日再看妈妈这两只樟木箱,一大一小,宛如相依相伴的子母箱,岁月在上面留下的细微划痕与使用痕迹,无声诉说着往昔故事。如今,这些物件都好好收在箱子里,可那个总为我操心的人啊,却再也没有来过。每次打开箱子,樟木香混着旧时光的味道涌上来,闻着闻着鼻子就酸了......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25年5月22日,农历四月二十五,妈妈去世21周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