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水滴石的缘起缘灭

九月

我与水滴石的缘起缘灭

十年前，我刚从千里之外的喧嚣里归来，结束了漂泊的日子，心依然不能平静。吴起城，就成了我安抚心灵的清静之地。尽管城内早已不是我初见的荒芜，但用夯土堆积的土城墙还在，黄沙与碎瓷铺就的小路还在，残缺的青砖、老瓦、檑石还在……

每每下班后，就不自觉地走进吴起城，没有计划、没有目的，只是随心前行，用无边无际的静，来缓解工作带来的疲惫，安抚慌张的灵魂，身心在这人迹罕见处，尽情舒展。

此时，正是春夏交替的季节，田里的青苗正旺，夕阳为城墙，涂抹上一层浅浅的桔色，我缓缓前行，心也一点点安静下来。

不经意间，在脚下的黄沙上，一块小石头进入了我的视线，拿在手中细看，它一面略显粗糙，微微鼓起，一面却非常平滑。独特的水滴形状，宋砖一样的青色，让我对它一看钟情，二看入心。那感觉，像极了生命里初见的某个人。刹那间，一种难以言表的狂喜，漫上心头，兴奋得我仿佛得到了世间珍宝。

迫不及待地将它带回家，一路上如同呵护一个沉睡的小精灵，生怕它醒来就会溜掉。毕竟是我从吴起城里强行把它带走的。

不得不承认，喜新厌旧，是人的本性，我也不例外，把平日里喜欢把玩的小石子们，装入一个塑料盒内，放置一旁。一心一意地把玩起这块小石头，小小水滴石，虽非金、非玉，可我喜欢，在我心里，它就是个宝。我常常将它置于窗台上，让它像在吴起城一样，接受阳光的温暖。月光的拥抱。让从吴起城吹来的风，依旧抚慰它。

有一次，我无意中将水滴石装进口袋，衣服洗好了才想起，急得我差点把洗衣机拆掉，还是没找到。难道是下楼买菜时丢的？或者掉在楼梯上了？还是洗衣时被冲进下水道了？这件事让我整天胡思乱想、坐卧不安。

后来，我在阳台上整理爬毯时，意外发现，水滴石竟安安稳稳地躲在爬毯与墙角的缝隙里。应该是晾衣服时掉在这里的。我激动地捧着水滴石，失而复得的心情无以言表。

因为害怕水滴石再次丢失，我让同事在水滴石上钻了一个小孔，又请别人用蜡线编了一根挂绳，串在水滴石上，戴在胸前。从此，水滴石紧贴着我的胸口，聆听我的心跳，见证着我生活中的喜怒哀乐，陪我度过无数个或静谧如诗、或喧嚣如潮的日子，我也常常戴着它，到吴起城里散步，这时的水滴石，是真正只属于我的。

去年初冬，早已辞去工作的我，闲来无事，就与女儿一起去吴起城里采蘑菇，每天不知疲倦地在麦苗地，油菜地里穿梭，在小树林里忘我地寻寻觅觅，那段时间，眼里只有白白嫩嫩的蘑菇，仿佛一切都不重要了。

有天采蘑菇回来，在洗澡时，习惯性地伸手向脖子下一摸，才惊觉水滴石不见了。心猛地一沉，巨大的失落感如厚重的雾霾，瞬间将我吞噬。那一夜，我几乎整夜无眠。

第二天，我如同着了魔一般，在采蘑菇时走过的每一块土地上，在小树林里，疯狂寻找，不放过任何一个水滴石可能掉落的地方。然而，水滴石仿佛遁入时光的夹缝之中，踪迹杳然，再难寻觅。我怅然地抚一抚空落落的脖颈，泪水模糊了双眼。是我，每天只想着采蘑菇；是我，忽略了水滴石的存在；是我大意，连挂绳松动了也未发现。水滴石再次离我而去，让我后悔不迭、痛心疾首，自责不舍与难过，如奔腾的溪流，倾泻而来，将我淹没。我呆呆地望着眼前这片充满无限希望的土地，心中五味杂陈。

一阵微风轻轻拂过，眼前的黄沙，飞起、又落下。我一下子清醒过来，一种释然的情绪，涌上心头。整整十年了，我与水滴石，如同生命中遇到的某人，无论当初我们爱得多么炽热，难分难舍，当缘分尽时，始终都要学会放手。这块水滴石原本就来自吴起城，是我的贪心，羁绊着它，让它陪伴了我整整十年，如今它依然返回到黄沙里，这也是最好的安排了吧！

此后，每当我看到与它相似的物件，心中都会泛起一阵涟漪，那是一种特殊情感的触动。但我知道，世间的每一段缘分，都是注定的，任谁也无法更改。

如今，吴起城依旧四季更迭，花开花落，我也在变老的道路上，继续前行。只是在心底的某个角落，永远为那段与水滴石的缘分，保留着一寸温暖。

在那些或忙碌或闲暇的日子里，它还会时常在我心里悄然浮现，提醒着我，生命里的每一次遇见，都像一束光，不仅为生活带来一抹绚丽的色彩，也点亮着平淡生活里，我们对爱的追求。生命里的每一次别离，虽悄无声息，却能掀起层层怅惘的涟漪，在心中刻下深深的印记。让我们在缅怀中，更懂得去珍惜得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