壑舟起航之重读《齐物论》2-凡有是非 皆为成心

彭琼

2025年5月16日，壑舟读书会第八十一次聚会，也是“督学大人”将群名由“壑舟试运行”改为“壑舟行”之后的第一次聚会，地点惠和书院，重读《齐物论》第二节：起“大知闲闲，小知间间”，迄“无有为有，虽有神禹，且不能知。吾独且奈何哉！”

这一节首先讲了种种由疏而密、由缓而紧的心斗之状；

喜怒、哀乐、虑叹（虑在事前，叹在事后）、变执（变化与固执）、姚佚（迅捷与安逸）、启态（通达与作态）这六组十二种两两相对的变化迭出于心，犹如“乐出虚，蒸成菌”（乐声出自虚空，这里呼应上一节地籁人籁之说；蒸腾中生出菌类），“而莫知其所萌”（没有人知道是从何时开始萌发）；叩问变化背后“其所由以生乎”（是从哪里生出来的呢？）；

其次讲到人的身体：

“百骸、九窍、六脏”（所有的骨节、九窍、心肝脾肺肾加命门）对“我”而言是一样的吗？

“我”对身体各部分是一样喜欢还是有所偏爱？

这身体各部分是平等的从属地位吗？（皆有为臣妾乎？臣是男仆、妾是女仆，喻指从属地位）；

还是各部分互不隶属呢？

还是依次成为君、臣呢？（身体的各部分轮换统治另一部分）

还是背后有一个“真君”在主宰？

庄子的结论是无论我们对身体的探究是了解到实情还是没有了解到，对于背后的“真君”都无所损益。

再次，是非常有名的一段对于人的生命的理解，全文摘录于下：

“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尽。与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

人的身体一经成形，便无时不刻在变化消亡。与周遭人事彼此消耗磨损，像飞马奔驰而去，无人能够阻止，难道不可悲吗？

这是第一层的悲剧：似乎是某种偶然的外物或不好的人与事，若能消除，也许悲剧的命运就会改写。

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可不哀邪！

终身劳苦却看不到成功的那一日，疲惫不堪却不知道归宿在哪里，这难道不令人哀痛吗？

这是第二层的悲剧：冥冥之中似有天意，人在命运之手的操纵下几乎无路可走。就像俄狄浦斯王背负弑父娶母的荒唐诅咒，越努力摆脱，就越走向命运早已挖就的陷阱。

人谓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与之然，可不谓大哀乎？

人所谓不死有什么益处呢？等身体化了，心也随之一起化了，这难道不是最大的悲哀吗？

这是第三层悲剧：人终有一日身心俱泯，众生皆是如此，永无止境。

这三段从“悲“到“哀”再到“大哀”，层层警动、层层唤醒，庄子下笔真有“微云起泰山”之超拔气势。

最后感叹人生之茫昧无知，皆是“随其成心而师之”。所谓“成心”，和“成形”相对，一成不变的固执之心。

“未成乎心而有是非，是今日适越而昔至也”，如果说没有成心而有是非判断，就像说今天去越国而昨天已经到了（一样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我们判断是非的时候乃至理解周遭一切人与事的时候都要意识到是我们的“成心”在起作用，“成心“来源于我们生活的时代、国度，来源于我们生息其中的文化、传统，来源于我们的家庭、教育、经历……凡此种种，构成了我们认知、理解这个世界的先见或带贬义的说法“偏见”，成心与偏见是无法抛弃的，但可以认识和觉知。

我们不断地读书、讨论乃至辩论，不是为了用我的“成心”改造你的“成心”，而是为了更好地理解与承担：理解彼此的成心，承担各自的命运。

感谢督学大人的好茶好饭，壑舟行，我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