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秋

醉卧暖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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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岭脚下是我的魂牵梦绕的故乡。满山遍野层林尽染的时候，秋风轻拂，裹挟着麦茬的香气穿过田野，悄然潜入千万农家院落。九旬的周爷爷，蹲在那颗老柿子树下，悠然自得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锅，袅袅升起的烟云和喉咙偶尔传来的嘶嘶声交织在一起，尽显秋的韵味。

他久久地凝望着满地枯叶，对身旁两个玩耍的四世孙儿喃喃低语：“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啊！”这带着秦腔秦韵的叹息，如同屋檐下垂挂的干辣椒串，在暮色中摇曳出关中农人特有的沧桑与通透。

柿子树和周爷爷似乎在互相较劲或者是比拼着，大家都坚挺的站在那里，满脸的褶子纵横和老树的枝干虬曲盘旋，春日的白花、夏日的青果、秋日的橙红，早已在这轮回中度过数十载。周爷爷常说，树皮上龟裂的纹路是时光的账簿，每一道褶皱都藏着霜雪与骄阳的故事。就像村口那半截低矮夯土墙露出的残破和斑驳墙体，虽尽显岁月的痕迹，却仍能触摸到久远年代的温度。

一场秋雨一场凉，十月的寒露刚沾湿花瓣，也灰白了周爷爷的头围，转眼便凝成白霜，谷场边的野菊从石缝间挣出一抹金黄。“立冬萝卜小雪菜”，农谚仿佛在提醒世间的每一个人。然而，那些在春分破土的种子，往往还未等到寒露，便已走完一生。想起母亲晾晒玉米时，总念叨着：“庄稼人靠天吃饭，草木尚且应时而生，人更应活得明白。”

老屋后的荒草地，从青翠欲滴忽地成了冬至时的枯黄如纸。狗尾草肆意生长，让我不禁想起幼时在麦田里追逐纸鸢，风筝线突然崩断时，祖父曾语重心长地说道：“飞得再高也挣不脱命数，倒不如学麦子，熟了便低头。”

村东头的李婶，头顶蓝布头巾，碎花蓝布围裙上永远别着针线，八九十岁高龄仍为玄孙缝制虎头鞋。她常说，针脚密些，娃娃能走稳当路；粗些也无妨，“日子哪有十全十美，漏风处才能透进光。”她院里那株被雷劈去半边的核桃树，春天照样抽新芽，秋天依旧结青果，裂缝间竟长出簇簇野薄荷，天气酷热的时候扯几片叶子揉搓揉搓将汁子少许抹在太阳穴上，一股凉气透入脑子。

村上唯一卖甑糕的老张头，三轮车把挂着的收音机永远播放着秦腔《周仁回府》。胃癌确诊后，他依旧照常走街串巷，红云豆泥蜜枣堆得冒尖尖，他憨憨地说：“阎王爷的生死簿早已写好时辰，愁眉苦脸多活那几天，不如让乡党多尝口甜。”炉膛里跳动的火苗映照着他脸上的沟壑，竟比晚霞还要灿烂。

而今，我也到了给孩子讲述“草木一秋”的年纪。外甥女的儿子六岁多了，小家伙把凋落的银杏叶夹进图画本，叶脉的金色流淌成小太阳。他不懂庄子所说的“夏虫不可语冰”，却懂得将枯萎的蒲公英种子撒向田埂。

我醒悟了！也许真正的通透，正是以草木之心活着，那就是春天抽芽时不畏倒春寒，秋天飘零时不怨西风烈，将每一季每一天都活成大地上的诗行。

我喜欢神奇的故乡，也喜欢故乡的秋，更喜欢故乡秋天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