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我当兵的经历 三

老兵

一，灰窑炼就钢铁志

　　1973年3月，为支援本师481团营建，我们连又奉命到沁阳县西万乡邘邰村烧石灰。

邘邰村位于太行山脚下的沁阳火车站附近。

邘邰村是中国历史上商朝至春秋时期的一个诸侯国，始封之君是武王之子邘侯，故称“邘国古城”。所以，这里的邘姓人较多。

　　石灰窑位于村东北边约二里地的地方，那是一片开阔的河滩荒地，里面藏着许多如鹅卵石般的石灰石。我们指挥班和一、三排负责在这里挖石灰石，二排则在排长汤明山带领下，到山上开采，然后运下来烧制。

在河滩挖石灰石可不是件轻松事儿，得会辨认挑选优质的石灰石，才能烧出好石灰，如不是石灰石，无论怎么烧仍是石头。所以，得边挖边挑选。

刚开始，每人每天的任务是挖一立方米石灰石，随着大家越来越熟练，任务逐渐增加到三至四立方米甚至更多。那些圆溜溜、光溜溜的鹅卵石般的石灰石，埋在约1米之深的地下，想要挖出来，十分费劲。

先挖1米多深的坑，然后蹲在坑里挖石灰石，膝盖被碎石硌得发麻，后腰抵着坑壁的凸起部。每一次挥动铁镐，都得调整扭曲的姿态，肩颈在狭窄空间里酸胀难忍。镐头与石头碰撞的声响，在密闭的空间里荡出单调的回响。随着空间逐渐扩大，活动的余地才随之变大。班里的湖北兵叫陈宗玉，个头小，转身快，较灵活，所以，他挖得较快较多。另一个湖北兵叫李昌洪，他个头高大，转身较困难，但力气大。有一次，我挖到一块几十斤重的大石灰石，可高兴了，但我很难将其抱上来，是他帮我抱出坑来的。

每天回到住处，大家都累得瘫倒在床上。房东曹大娘见状，心疼地安慰着我们，有时还端来饺子慰问我们，这就是老区人民对子弟兵的热爱之情。

　　烧石灰更是个苦活，尤其是出窑的对侯，那场面，简直像一场“石灰风暴”。

石灰窑囗蒸腾着热浪，铁铲刚一动，石灰尘“嗖”地一下子飞扬起来，四处飘散，漫天飞舞，灰雾像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场地。再加上铲的铲、挑的挑，这么多人来回走动，那石灰就像被施了魔法，飞得更厉害了，所有人都像被白色的浓雾笼罩，几乎被它淹没，身影在灰雾中若隐若现。只见战士们一个个浑身上下沾满了石灰，活脱脱成了一个个白毛大仙。战士们戴着双层口罩，可难抵粉尘的无孔不入，鼻腔里满是酸涩的石灰味，每呼吸一次都有一股灼烧感。

到了炎热的盛夏，那滋味更是不好受。在酷热和窑温的双重“烤验”下，大家就像在蒸桑拿，不停地洗着汗水澡。汗水将身上的石灰浸湿，紧紧地粘在皮肤上，感到一阵阵的烧灼之痛，难受极了。战士们被粉尘染白的睫毛和发红的眼睛，仿佛一幅用汗水与尘灰绘就的艰辛画卷。

　　坚硬的石灰石，在高温中脱变成洁白的石灰，恰似战士们在烈火中淬炼。那些被汗水浸透的衣衫、被窑灰染白的身躯，都化着无声的勋章，见证着艰苦环境中战士们的革命精神，将平凡熔铸成非凡，将铁熔炼成钢。

　　那段烧石灰的经历，虽然充满了艰辛，可我们没有丝毫的退缩与抱怨。我们在磨炼中成长，在艰苦中坚守，炼就出了军人坚韧不拔的钢铁意志，好钢就是这样炼成的！

　　2024年4月，我们连的几位战友相约重返邘邰村，这里的村容村貌焕然一新，今非昔比，令我们为之赞叹。

　　二，师教导队的成长蜕变

　　1974年1月的一天晚点名，连长当着全连宣布了团里的一道命令，就是任命我为一排排长，被人诬陷延误三年提干的家庭历史问题终于澄清。

同年3月，春寒料峭，我怀揣着激动与紧张的心情，奔赴师教导队参加连排干部战术集训。

师教导队坐落在焦作市洼村，那是片独特的天地，仿若一处被时光雕琢的军事摇篮。

洼地宽广，三面环绕着半圆形的土壁，足有十来米高，好似忠诚卫士守护着这片军事学习圣地。沿弧形土壁有一排窑洞，那便是我们学员的宿舍。宿舍前那宽广的操场，平坦开阔，仿佛是即将上演热血故事的大舞台。

　　此次集训，由副师长胡风堂坐镇指导，他是参加过淮海战役的老将，要求非常严格。他那严肃又坚毅的神情，让每个学员既敬佩又心生敬畏。

集训采取分期分批的方式，将全师连排干部轮训一遍，每期三个月，我有幸成为首批学员。

集训的主要内容是“步兵连进攻战术”。在进攻战术中，我们炮兵主要是配合步兵搞好步炮协同。

开始是战术理论学习。听着胡副师长和教官讲述一个个经典战例，那些战火纷飞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每一个战例，都是先辈们用鲜血和智慧书写的教材，让我们深刻领悟到战术运用的重要性。

随后就是制作沙盘，按1：5万的军用地形图比例，将洼村的地形地貌，按比例和高程用沙堆码出来，并用颜料和各种导具装饰，标注出地名、村庄、道路、高地、平地、沟河等。看谁制作内容完整，形象逼真，标注明显，准确无误，又快又好。我是炮兵侦察兵出身，学过识图用图，是我的强项，所以，我们班的成绩最好，受到了表扬。

接下来就是按教案在沙盘上分步推演。主要内容包括：勘察地形，召开支委会研究战术，连长下达口述战斗命令，隐蔽接敌运动（运动至进攻出发地），炮火准备，步兵发起进攻，突破敌前沿阵地，炮火延伸，纵深战斗等。每个人轮流充当连长，反复推演，铭记于心。

　　经过沙盘推演后，大家基本掌握了进攻战术的基本要领，接下来就是带敌情的实地演练。

在演练过程中，教官在各环节中不断出敌情，让学员果断处置，然后教官再讲评，以加深印象。

最后阶段就是模拟实战实兵演练了，给你一个加强步兵连让你指挥。教官按想定出敌情，引导你按步骤指挥“作战”，虽说是演练，但带有敌情，又是实兵实枪，还有空包弹和爆炸烟火，场面壮观，紧张激烈。

　　这是接敌运动时，步兵隐蔽进至进攻出发地待令。

　　这是炮兵十分钟的炮火射击，摧毁敌前沿阵地的铁丝网、地堡，堑壕等障碍物和有生力量，为步兵进攻开辟道路。

　　当炮火射击完毕后，清脆而短促的冲锋号声骤然响起，每一个音符都充滿了力量，激励着战士们奋勇冲锋。战士们像离弦之箭冲向敌阵地，喊杀声震耳欲聋。

虽说是演练，但带有敌情，就是战场，战士们动作逼真，不敢马虎。那场面，俨然一幅战争画卷。

　　此时，炮火向敌纵深延伸，继续以火力支援步兵攻占山头。

　　各环节紧密相扣，步炮密切协同，呈现出一幅激烈的战场画面，演练圆满结束。

　　在这三个月的集训中，我全身心投入，不放过任何一个学习机会，每次演练后，我都认真总结记录。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我取得了优异成绩。

令我想不到的是，因为集训中的出色表现，我被教导队留队当教员。那一刻，激动的心情如潮水般难以抑制。这不仅是对我集训成绩的高度认可，更是赋予了我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我深知，未来我将肩负起培养更多优秀的连排干部的使命，让更多人在这片战术熔炉中百炼成钢，为保卫祖国贡献力量。

洼村师教导队队部留影

　　这段集训经历，不仅让我在军事技能上有了质的飞跃，更成为我人生中一段难以忘怀的珍贵记忆，激励着我在之后的军旅生涯中不断前进。

后来，我运用在教导队学过的知识，写了一篇《进攻战斗中团营属炮兵的战斗行动》论文，发表在《人民炮兵杂志》上。

　　三，夜间训练的惊险奇遇

　　1975年4月，我到军教导队参加为期一个月的识图用图培训。

军教导队位于河南新乡汲县古子涧，这可是曾声名远扬的54军“窑洞大学”，曾拍成宣传片在中央电视台军事栏目中报道过。由王英州副军长坐镇指导，充滿着浓厚的军事学习氛围。

　　识图用图，是各级指挥员和参谋人员的基础必修课，是必须具备的一项技能。它涵盖了地图比例尺、坐标判读、方位判定、现地对照和按图行进等诸多基础实用的关键内容。指挥员识图用图水平的高低，对军队战斗力有直接影响，丝毫马虎不得。

随着训练推进，来到按图行进科目阶段。每天我们都依照教员在地图上精心划定的路线，手持地图，配上指北针、三棱尺、指挥尺等工具，开启“寻路之旅”。按图上的坐标高程、等高线、地物符号、地形地貌、道路桥梁等，与实际地形进行对照，迅速判定行进方向和路线。

　　那是一次令人终身难忘的夜间训练，夜幕如墨，伸手不见五指。我背着冲锋枪，手持用红绸包裹的手电筒，拿着地图独自出发找点。

在教员设定的路线上，每隔约1公里左右设有一个点，共3个点，每个点藏着一张纸条，取回3张纸条才证明进行路线正确。

　　我借着微弱的手电筒光，全神贯注地照图行进。当来到一条公路与小路的交叉口时，对照地图一看，没错，这就是1号点位置。我像寻宝一样四处搜寻，终于在一条上山小路的大石头上，找到了压着的纸条，心中一阵窃喜，仿佛获得了珍贵的宝藏。找到第一个点后，对找下两个点充满了信心。于是，我按图继续向山路进发。

来到一个山垭口，这里应该是2号位置所在地，我在周围仔细寻找着。突然，右侧不远处一座新坟墓映入眼帘。我的心猛地一紧，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踏入这片寂静坟地，寒意顺着脊梁骨直窜天灵盖。那坟头新插的香烛歪斜着，青烟明明灭灭。那白色幡条在风里簌簌作响，像一双摇晃的手。我盯着那隆起的土堆，总感觉有什么东西会破土而出，连脚边的落叶响动，都让我浑身汗毛倒竖。可任务在身，硬着头皮走近，果然，一张纸条压在坟头上。我颤抖着伸手取下纸条，转身拔腿就跑，只想快速逃离这片弥漫着哀伤的死寂之地。

沿着山路继续前行，前方是一段丛林路，阴森恐怖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心跳加速，加快脚步。走着走着，隐约听见身后传来声响。起初我没太在意，可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悄靠近。我瞬间警觉，迅速取下冲锋枪，猛地转身，用力拉动枪栓，大声吼道：“谁！”刹那间，只见两道幽绿的光，宛如两盏绿幽幽的小灯，闪烁着神秘而冷峻的光，仿佛能穿透黑暗，透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野性。它离我十来米远，听到枪栓声和吼声后，瞬间消失在丛林中。我顿时毛骨悚然，全身颤抖，一路狂奔向前跑。当路过一座小桥时，在桥头的桥墩上发现了3号纸条，我迅速取下跑回到了住地。

回到住地，我心有余悸地把这段惊险经历讲给战友们听，他们分析说可能是遇到了狼。

在这紧张又刺激的夜间训练中，这次奇遇为我的集训生活增添了一抹神秘又难忘的色彩，多年后回想起来，那夜间的惊险仿佛就在眼前，成为我军旅生涯中一段难忘的奇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