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爷爷不到十岁,就跟着老家戏班子的大人们学戏了。农活不忙的时候,或者年节期间,他们会推着小车,到外村去唱戏。当然,他们去过最多的地方是铜城,在铜城的庙会上演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后因饥荒,全家逃去了东北。在五十年前那个屯子的家里,爷爷拉了几曲二胡后,又站起来,为我和弟弟来了几段河北梆子。年幼的我们虽然听不大懂,而那一招一式,一腔一调,却永远镌刻在了我的生命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再后来,我跟随着爷爷奶奶的脚步,回到了山东老家。他们已过世多年了,而我却在这个铜城一直生活下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勾起这段回忆的,是最近在新城茄李村,寻着一阵阵锣鼓乐曲和字正腔圆的唱腔,走进了村民活动中心,看到一些老人正聚一起唱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同时勾起的,还有对这个新城的一些思考。二十年前,决策者们将铜城镇重新划分,南半部分仍叫铜城,北部取名新城。取名新城,大概是希望从古城脱胎出来的这座新城,可以在未来焕发出一片新的气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起初,我就对这个新城的名字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叫新城呢?一百年后,五百年后还是新城吗?如果非要划分,为什么不能叫南铜城和北铜城呢?毕竟,铜城是很有历史与年代感的。在一个地名里,蕴藏着岁月的风华与沧桑的,可以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当然,在一个名字上过于纠结,没有多大意义,不过就一个名字而已。在上了年岁的人眼里,这里还是这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辈子没离开过农村的爷爷,虽说读过几年私塾,毛笔字也写得俊秀。而关于铜城,只记得他说起铜城,曾经是地处于古代一条重要的官路上,它是官路上的一个重要驿站,同时也是一座坚固的城池。古时的铜城人尚武崇艺,从爷爷那里,我更早地知道了“枪不扎石横,拳不打铜城”的久远谚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千年的大路走成河。爷爷讲述过的那条官路,在他没有讲述前的许多年前,就成了一条河沟,名曰官路沟。现在是贯穿东阿县南北的重要河流,在城区内也成了一道秀美的风景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爷爷的讲述中,我曾无数次地想像着那个叫铜城的地方。时间的推移,老人已然远逝,我也日渐变老,而这个城市曾经模糊的轮廓,却是一点点清晰起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历史上的铜城被称为“水马城”,也叫“铜驼都”。在后周显德年间,因黄河决口,水淹杨柳古镇而陷落,因其外形酷似一匹马,因此得名。宋朝时,被入侵的金兵攻占,但因城池建得坚固,金兵将领称之为“铜墙铁壁”,从而改称“铜城”。在明朝,东阿有个县令,在此设立了快马驿站,称为“铜城驿”。</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怎么会是新城呢,她分明就是一座老城啊,从老远老远的地方,穿越时空而来。尽管,那个“铜墙铁壁”的古城已不复存在,而我们仍然可以从它的名字里找寻到它的影子。一旦使用这个新城的名字,时间久了,我害怕它真的会消失不见。</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还好,当察觉我的担忧与疑虑后,有人递过来一本厚厚的《新城街道志》。翻阅此典发现,曾经散落在古铜城墙外的那些村庄,人们仍然一代代生息繁衍着,最早的村庄已有六百多年。北关村始建于明弘治年间,后王集村建于明洪武年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而散落在民间的各类故事,则更是多到不可思议。早年间的李庄村,因为隆冬时节在柴禾堆里生长出了又大又鲜的茄子,且为因小病暂住于此一个京官做了一道茄子美食,李庄村遂被京官更名为茄子李,如今简称茄李。如今的茄李,在新城街道二十年前的城中村改造后,成了远近闻名的村子。而在我看来,它就不是一个村,东西各有一座高大的石牌坊,它分明是一座有出有入,管理井然,功能齐全,设施完备的小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是的,新城只是一个名字了,而它的里面却座落着一个又一个小城。比如在洛神湖公园西门对过,就有是一个城中村改造的典范,而且她的名字蕴含着些许文化的味道——古韵新城。这样一个名字,为新城办事处的历史溯源加上了一个注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新城区辖内,还有一座城,东阿以外的人叫它东阿阿胶城,而东阿本地人叫它影视城。两种叫法都有道理,而且都没有错,就像一个人有了大名,还要取一个小名一样。它既是一座因阿胶而闻名于世的中国中医药文化的文化名城,又因《大宅门》《铁血将军》等多部影视剧在此拍摄取景,也成了一座影视文化名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无论你所居住的城市大小,无论它是一线二线,还是五线六线,人活着无非只此一生,只要对生命的认识不掉线,有了人生的高度,哪怕你是一介草民,也能活成神仙。</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就像那些从外省外市来到紫金城“狮驼岭文创铺”,在此“巡山”的90和00后的女大学生们。她们怀抱青春的梦想,用自己的绘画专业才艺,完成着一把把纯手工的折扇,再通过电商输出到全国市场。从选纸到绘画,再到书写制作成扇,要经过十几道繁杂的工序。但那又是极其美妙的过程,一张素白宣纸在女孩子的手里,折叠、压痕、穿骨,不多时便成了一把素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电扇的时代都已远去,谁还会用这纸扇呢?然而,我错了,她们输出的是一种文化,而不是简单扇子。扇子折起来,是一种优雅,展开便会随着一缕凉风,扇出几分古色古韵来,扇出许多的神话故事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此时,我才突然觉得,当初命名新城的决策并没有错,在世人的眼里,它已然有了新时代的韵味。那些年轻的女孩儿,她们低头执着于自己的绘画艺术,中国传统文化在她们的手里,焕发出了新的彩色。这同样是一种生命的激情燃烧,在他们的生命岁月背景里,有了奋斗的底色。而这个城市的轮廓,也必然被他们重新改写与定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过去的城,具有一种极强的防御功能,而如今绝大多数的城市,人们可以自由地出入,从一座城,进入另一座城,再到大自然中去。而那些拥有城墙的城,更多的是一种历史文化的传承与弘扬,聊城的古楼建筑群,便是例证,东阿的阿胶城也是。而中国的长城,它一直都不是一座城,它也从来没有真正阻挡过人们穿越它的脚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天清晨,我在笔直的曙光街上,迎着朝霞跑步。突然感觉,这条铜城镇与新城街道的东西分界线,就是东阿的一条中轴线。铜城与新城,它们各自都是一座城,而在东阿县城的版图上,它们又形成了一对展开的翅膀,飞翔的方向是东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曾经以为,我只是生活在这里,与这座城市的历史无关。其实,每一个生命都是定格在历史时空中的身影,揭示着人与城之间的共生关系。城市,就像这洛神湖水,它是一面会呼吸的镜子,持续折射着个体生命的轨迹。每个穿行在历史街巷中的现代人,既是过往文明的继承者,也是未来生活的缔造者,我们无法置身事外。</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就像那些外地女孩儿,在这里寻到了真爱,寻到了为之奋斗的事业,也成为了这里的主人;就像这里林立的企业,无论风云怎么变幻,都在用自己的信仰,坚挺地守护着一方市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此刻,茄李村文化活动中心那些老年戏迷的唱腔,再次萦绕在了我的脑海。记得那天,78岁的孙灵运老人,为我们有声有色地唱了一段《打金枝》,还一展伸手,接连打了几个“旁莲”。可见老人的身体,远非一般年轻人可比。</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现在的老年人应该是幸福的,就像赵徐村的老人们,他们与儿女们同在一个小区,而又在社区内被集中照护着养老,儿孙们可以随时与老人团聚,又可以放心地上班工作,这样一种养老模式,成为了向全国推行的典范。即便他们的模式不可完全复制,终是可以借鉴一下,让更多的老人过上幸福平顺的晚年生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世间没有如果,我的爷爷永远无法看到,在他离开之后的几十年里,这里人们的生活。你当年去铜城赶庙会唱戏,是一种无奈的选择,那只是为了能吃上一顿饱饭。而现在的老人们,却是发自内心的喜爱,同时又传播了传统戏曲艺术,这完全是两种不一样的生活。在爷爷心中的那座城,是几代人流淌不尽的酸楚与苦涩,甚至无奈地远赴东北逃荒。走时,甚至都顾不上看一眼这座小城曾经的轮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爷爷,你不曾有过的未来,我来替你体验,带着你遗存下来的乐观与豁达。</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作者简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土,本名王庆军,祖籍山东东阿,60年代末,出生于黑龙江省。现为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散文选刊*下旬刊》签约作家、山东省第33届作家高研班学员。出版个人散文集《草木之香》《赶往乡村的集市》《我的岛》三部。有作品获《人民文学》征文优秀奖,《海外文摘》《散文选刊*下旬刊》杂志2024年度中国散文二等奖,山东省散文学会主题征文二等奖。作品见《山东文学》《映像》《都市》《海外文摘》《时代文学》《火花》《散文选刊*下旬刊》《中国铁路文学》《黄河文学》《漳河文学》《聊城文艺》《鲁西诗人》《东昌府文艺》《当代散文》《大众日报》《山西晚报》《聊城日报》《上党晚报》等报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