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账(中庄秧歌)

常庆堂

　交 账 （中庄秧歌） 常庆堂

时间：一天傍晚

人物：曹小兰，二十二岁，农家女。

　　　吴小拴，二十三岁，煤矿工人。

布景：农家小院，屋内摆桌椅。

　　　天幕上有一个大大的“家”字。

（幕启

（音乐声中，曹小兰上

曹小兰（唱）我叫曹小兰，

　　　　　　家住杨树湾。

　　　　　　嫁了个年轻人，

　　　　　　姓吴叫小拴。

　　　　　　去年冬季婚结完，

　　　　　　跌账一两万。

　　　　　　

　　　　　　装修花两万，

　　　　　　结婚花三万，

　　　　　　轮着娘家的彩礼钱，

　　　　　　只给了三千三。

　　　　　　我大我妈没刁难，

　　　　　　叫他娶了俺。

　　　　　　

　　　　　　相中吴小拴，

　　　　　　聪明又能干，

　　　　　　在煤矿干几年，

　　　　　　账也不搂还。

　　　　　　咱小家小户过日月，

　　　　　　不图往高攀。

　　　　　　

　　　　　　我在家里边，

　　　　　　去地带做饭，

　　　　　　一天到晚挺张急，

　　　　　　没有一会闲。

　　　　　　盼得日子过好点，

　　　　　　心里才舒坦。

　　　　　　

　　　　　　看看天色晚，

　　　　　　小拴快下班，

　　　　　　我赶紧圪漏火，

　　　　　　紧趁去做饭，

　　　　　　别让小拴回家来，

　　　　　　说我手脚慢。 （下）

吴小拴（内唱一句）我叫吴——小——拴， （上唱）

　　　　　　我叫吴小拴，

　　　　　　煤矿把活干，

　　　　　　自把小兰娶回家，

　　　　　　我心劲提得欢，

　　　　　　家有媳妇实在好，

　　　　　　喝水都有人端。

　　　　　　

　　　　　　媳妇好是好，

　　　　　　就是管得严，

　　　　　　我好比圪牤蛋，

　　　　　　加上了小三杆，

　　　　　　大事小事她都管，

　　　　　　怕我把她瞒。

　　　　　　

　　　　　　月月领工资，

　　　　　　她矿上去打探，

　　　　　　抄回来工资表，

　　　　　　压在玻璃板。

　　　　　　一分一厘要交清，

　　　　　　不清难过关！

　　　　　　

　　　　　　今回领工资，

　　　　　　扣了三百元，

　　　　　　原因是放炮时，

　　　　　　距离太得短，

　　　　　　正好碰上质检员，

　　　　　　硬是罚了款。

　　　　　　

　　　　　　回去见小兰，

　　　　　　实话不能谈，

　　　　　　她知道违章干，

　　　　　　就要把脸翻。

　　　　　　不如我编个小瞎话，

　　　　　　把她瞒一瞒。

　　　　　　（叫）小兰——

曹小兰 （边走边应）哎——（上）小拴，回来了？

吴小拴 （颤声） 回，回来了。

曹小兰 今天这说话声怎么麻圪飕飕的，叫人听得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吴小拴 （背）哎呀妈呀，瞎话还没编好，她圪到听出来了。这……我怎么这么没架式。（给自己鼓气）小兰，我跟你实帮实底过日子，我敢做什么亏心事？

曹小兰 想你也不敢。你跟我实帮实底，我跟你一能一气，咱这日子才能过成。早些还完那俩账，咱也敢坐上飞机去天上圪转圪转，跟上你也享享福。

吴小拴 嗯，嗯。小兰（掏出钱）这是这个月的工资，我如数上交。

曹小兰 （笑，接钱）一回来就交账啦。

吴小拴 交了账心就轻了嘛，快搁箱里头吧。

曹小兰 急什么？

吴小拴 看它一芝麻变了，变成个小雀雀“突路”飞了。

曹小兰 哎哟，今儿怎么这么小心来。

吴小拴 来，我给你开箱子，搁过吧。

曹小兰 别忙，我还要记账。

吴小拴 看你心烦不心烦，自己挣俩钱记什么账？

曹小兰 小拴呀小拴，你就不知咱还有欠的账？每月还多少，咱自己花多少，没个安排行不行？

吴小拴 那你款款记吧，我走了。（欲下）

曹小兰 别走别走，当面点清，不要明天说是我给娘家撼（han三声）去了。

吴小拴 （无可奈何，小声嘟哝）你是银行的柜台来……

曹小兰 （点钱，脸色渐变，把钱往桌上一摔）小拴！这工资怎么短了三百块？

吴小拴 短了？怎么短了？哎呀，就咱俩人手递手交的账，哪会……

曹小兰 你装什么迷瞪。我给你说，这个月你出勤27天，一天工资60块，是1620，生活补助60块，安全奖质量奖加住是300块，一共是1980。这怎么才1680块？净净少了三百！

吴小拴 是少了，少了。

曹小兰 少哪去了？你给我说！你说！

吴小拴 小兰，你别逼我，我给你使劲想想。

曹小兰 你不知道多恼火人。

吴小拴 （唱）这瞎话真难诌，

不知道咋开头，

哄一回老婆们，

也不算把人丢。

我顺嘴来个瞎不溜，

让她别追究。

小兰你坐好，

我给你表一表，

朋友们喝点酒，

是我掏腰包。

这次请你手抬高，

下回不敢了。

曹小兰 （唱）结婚酒喝过了

生娃酒还不到，

做了什么你实说，

不要胡编造。

一句瞎话敢出口，

咱可走着瞧！

吴小拴 （唱）小兰你坐好，

我实话对你表，

加油站又涨价，

一升贵五毛，

摩托车天天来回跑，

我去哪报销？

曹小兰 （唱）月月零花钱，

足够你开销，

吴小拴 （唱）反正是我没有

瞎胡花一毛。

曹小兰 （唱）你明明少交三百块，

还犟的圪瘩高！

小拴呀小拴，你也不用满嘴乱反反了，真的假不得，假的真不得。今天你一回来我就看见你有些不对劲。你过吧，我打个电话问问姐夫，不信还弄不清楚？

吴小拴 （背）坏了坏了，电话一问，准准穿帮，实话不讲，别想上床。小兰小兰，你给咱省点电话费吧，我跟你实话实说，我，我，我是违章被罚、罚了钱了。

曹小兰 违什么章了？

吴小拴 短矩离放炮。

曹小兰 多短？

吴小拴 不到30米。

曹小兰 按规矩该是多少米？

吴小拴 直线150米，拐弯不少于70米。

曹小兰 你不憨你都知道呀！

吴小拴 干了几年了，还不知道个这。

曹小兰 你是明知故犯！

吴小拴 我是有经验的。

曹小兰 放你那没盐屁！给你，你这违章钱我不敢要！

吴小拴 （慌）我说我不说实话吧你非要让说实话，说了实话你又受不下。你看你这是要我怎么才好啦？

曹小兰 （唱）小拴你听好，

这钱我不敢要！

该给谁你给谁

不敢把我靠，

天天说你心操到，

你耳朵塞驴毛？

吴小拴 （唱）小兰你不敢，

气着你叫咋办？

罚俩钱没个甚，

咱把心放宽。

下月多加几个班。

　　　 多挣五百元，

　　　　　　　

　　　　　　　

曹小兰 （唱） 你胡涂吴小拴，

　　　　　　　谁叫你多加班？

　　　　　　　是人中用、钱中用，

　　　　　　　你怎么这么憨。

　　　　　　　你不听人话瞎胡干，

　　　　　　　叫我心发寒！

吴小拴 （唱） 小兰我的妻，

　　　　　　　我不是不懂理，

　　　　　　　今回这违章罚款

　　　　　　　是有原因的。

　　　　　　　工人弄没了放炮线，

　　　　　　　急了就对凑的。

曹小兰 （唱） 你急了敢对凑，

　　　　　　　不怕把小命丢？

　　　　　　　做上一个大落索，

　　　　　　　叫我把谁求？

　　　　　　　我跟上你是图什么，

　　　　　　　半圪截不到头？

吴小拴 （唱）小兰我的妻，

　　　　　　　我后悔的没法提，

　　　　　　　打屁股打圪脑，

　　　　　　　随你打哪里，

　　　　　　　给你找个好工具，（拿匙板，递，）打吧，

　　　　　　　我保证不发嘘。

曹小兰 （唱）小拴你起来吧，

　　　　　　　谁舍得把你打？

　　　　　　　煤窑上好出事，

　　　　　　　你怎么不后怕？

　　　　　　　省劲你能省到哪，

　　　　　　　就不想想家？

吴小拴 （唱） 怎么不想家，

　　　　　　　是太得想咱家。

　　　　　　　每天要是不见你，

　　　　　　　心里就空落落。

　　　　　　　这会说是真心话，

　　　　　　　一圪剂没掺假。

曹小兰 （唱） 你清早去上班，

　　　　　　　我心在你后边，

　　　　　　　你下到井底下，

　　　　　　　我心在你跟前，

　　　　　　　几时盼得下了班，

　　　　　　　这一天心才安。

　　　　　　　

　　　　　　　窑底有多危险，

　　　　　　　我没有亲自见，

　　　　　　　光知道黑圪洞洞

　　　　　　　抬眼不见天，

　　　　　　　抬手动脚要安全，

　　　　　　　不敢缺心眼。

　　　　　　　

　　　　　　　村西李二孩，

　　　　　　　俩手架双拐，

　　　　　　　就是因为不操心，

　　　　　　　年轻轻就材坏，

　　　　　　　一家大小跟上他，

　　　　　　　跟上他活遭灾！

　　　　　　　

　　　　　　　他媳妇带走了娃，

　　　　　　　把闺女撇在家，

　　　　　　　他妈只要一说话，

　　　　　　　俩眼就泪花花，

　　　　　　　七十五了还去地，

　　　　　　　去地种庄稼。

　　　　　　　

　　　　　　　闺女叫小杏，

　　　　　　　聪明又懂话，

　　　　　　　看见别人穿新衣，

　　　　　　　她扭身就回家，

　　　　　　　光把泪流不说话，

　　　　　　　可怜这个娃。

　　　　　　　

　　　　　　　小拴你不相信，

　　　　　　　咱一会去他家，

　　　　　　　看看他和他闺女，

　　　　　　　再看看他老妈，

　　　　　　　一屋累得不像样，

　　　　　　　哪能算个家？

走，（拉小拴手）咱这会就去他屋看看。我还不信你不长心。

吴小拴 兰呀兰，我已经去过了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也把我教育好了。

曹小兰 就害怕你记吃不记打，隔三天又犯老毛病。

吴小拴 小兰，我是真正再不违章了。现在矿上正在搞安全质量标准化，一切都要按标准去做，干部们一遍一遍检过来查过去，质检员跟在屁股后拿着米尺盘，县里头市里头的干部们隔三差五就来检查督导。今回就是拿我开刀做了一回榜样。

曹小兰 不当画画的，矿上的干部们把你们管得严严的，安安生生的有多好。我告诉你，再敢违章，你回来就去街门外那个牛屋睡，这个家你就别进来！

吴小拴 行行行！家，家呀家，我小拴今天认得你了。（仰头看天幕上的家字，自言自语）这个家字上头是个宝盖，安全的安字上头也是一个宝盖，有意思，有意思，安字下边有个女字，就是说非得有个老婆们这家才能过好。安家，安家，没有安全哪有家？

曹小兰 这句话说的还有点骨头。你当人家古人造这些字是瞎造了？小拴，你唤小拴，你拴什么啦？你要能拴得住人心呀。在矿上你要当好小组长，拴住工友们的心，不光你不违章，大家都不要违章才行。你要跟大家说，咱安全全挣俩钱有什么不好？对不对。在咱家里头嘛，你可要拴住我的心，你要是拴不住呀，我“突路”一声就飞了告你说，到那时候，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李二孩就是你的样子。

吴小拴 （故意地）我多多挣钱回来都交给你，也害怕拴不住呀？

曹小兰 你怎么就光知道钱钱钱。咱过家没钱不行，可是有钱没人更不行。这半天你还不知道我的意思？

吴小拴 （点头）知道，知道了。

曹小兰 知道什么了？

吴小拴 你是要我一直好好的。

曹小兰 我要你一直好好的，一辈子都囫囵生生的，一点疤盘记号都不准有！

吴小拴 不准有。

曹小兰 过来。

吴小拴 做甚？（整理好桌上的钱，恭恭敬敬递过来）

曹小兰 （接钱往桌上一扔，点小拴额）日惑蛋，（小声）告诉你，我，我有了。

吴小拴 有了？有什么了？（愣了一会，终于明白是指什么）噢噢噢，有了，哎呀有了，是真的有了！小兰，你快坐下，坐下，我给你端水，我给你做饭！兰兰呀，你真是我的好兰兰！

（二人紧紧依偎，小兰热泪盈眶。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