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旧事（二）

江南拙翁

天心游路北入口

沿着天心阁阁楼斜对面的天心游路北入口向南，上坡而后下坡，扭扭曲曲过了几道小弯，就到了省税务局边的一条小道，这条小道与白沙路正交，对面就是闻名长沙的“白沙井”，岳父母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即工作在南门外现在叫城南西路的地方，家就住在白沙岭。当时岳父在正圆动力配件厂工作，解放初期，南门口街口由西往东，城南西路两厢几乎都是正圆厂的生产车间、办公室和食堂等部门。正圆厂原来叫正圆涨圈制造厂，一九四三年在贵州省贵阳市由留学英国剑桥大学的内燃机专家戴桂蕊教授创办，一九四六年迁长沙经武门，四八年又迁至南门外城南路（今城南西路），当时居住在这一带的细伢子们就幸运了，几乎人手都有一个铁筐（长沙土话，铁筐：铁环）滚哒玩，有的还有大、小几个，其他地方的细伢子都羡慕得要死，但这滚哒玩的铁筐唯一有点不足的是有点重，因为它的材质是球墨铸铁（铸造打下来的废品）。正圆厂一九六四年迁城东郊圭塘，应该是当时全国最大的活塞环厂。

小儿滚铁筐

我夫人在白沙岭居住了十一年（1954~1965），从襁褓到小学毕业，才从白沙岭搬到城东圭塘。岳父母家到白沙井只有数百步的距离，从白沙岭下来横过铁路，就到了白沙井，当时没有现在的白沙路，只有一条从城南通向城北的铁路，这是老的粤汉铁路，过长沙的这一段有一节是在长沙城废了的护城河上修筑的，从浏阳门到白沙路这一段就是长沙的护城河，京广铁路由1906年4月1日建成的京汉铁路和1936年9月1日建成的粤汉铁路组合而成，但严格意义上讲在1957年10月15日武汉长江大桥建成通车后，才称之为真正的京广铁路。1906年只有京汉铁路，1936年又有粤汉铁路，但均只能到武汉，长江天險阻隔了列车的通行。大约是在1990年以后长沙老城区的铁路迁出城外，1995年又在废弃的铁路路基上修筑了白沙路。

白沙路修筑完成后，白沙井第一次有它的具体门牌号：白沙路259号。

白沙井的大门是一冲天式三门四柱石牌坊。石牌坊简朴端庄，挺立的石柱上镌刻两副对联。

中间联为：

高天聚风月一园，是造物之无尽藏，好为寄兴恰神地。

古井嫓潇湘八景，看游人之所共适，都在廉泉让水间。

侧联为：

高阁仰天心，贲临瀛海三千客。

古城寻地脉，细品长沙第一泉。

中间联用了两处典故成语。

潇湘八景：

潇湘八景得名于北宋年间，集中叙述在北宋沈括《梦溪笔谈·书画》沈云：“度支员外郎宋迪工画，尤善为平远山水，其得意者《平沙落雁》《远浦归帆》《山市晴岚》《江天暮雪》《洞庭秋月》《潇湘夜雨》《烟寺晚钟》《渔村夕照》，谓之八景，好事者多传之。”所谓潇湘八景乃湘省八处地方景致，分别为：

平沙落雁——衡阳迴雁峰

远浦归帆——湘阴县江边

山市晴岚——湘潭昭山

江天暮雪——长沙桔子洲

洞庭秋月——洞庭湖

潇湘夜雨——永州蘋島

烟寺晚钟——衡阳清凉寺

渔村夕照——常德桃源武陵溪

廉泉让水：

语出《南史·胡谐之传》“帝言次及广州贪泉，因问柏年'卿州复有此水不？'答曰：'梁州唯有文川、武乡、廉泉、让水。' ”

原意为官清廉，后喻风土习俗淳美。此联当喻长沙风土习俗淳美。

石牌坊右侧石壁上嵌有一副长约4米高约1米5的浮雕，是伟人手书的《水调歌头·游泳》，伟人1956年5月30日从广州飞长沙，当天上午畅游湘江，5月31日飞武昌，6月1日、2日、4日三次畅游长江，而后写下了这首脍炙人口的《水调歌头·游泳》。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是这首词的开篇两句，关于长沙水，1958年12月21日作者自注：

【长沙水】民谣：常德德山山有德，长沙沙水水无沙。所谓长沙水，地在长沙城东，有一个有名的白沙井。

当年伟人在第一师范读书和工作时，也有可能到过白沙井，喝过白沙井的水。

这里我还有一个关于武昌鱼的小小的知识，在我工作期间经常出差，也常常去武汉，有一次和武汉水泵厂的余姓老乡吃饭，点了一道武昌鱼，席间老余谈到了武昌鱼，武昌鱼的原产地其实为湖北鄂州，因三国时孙权在今鄂州设武昌县，所以这鱼叫武昌鱼了。武昌鱼与我们常见的鳊鱼样子很像，只是个头稍大。老余问我能不能区分武昌鱼和鳊鱼，我说区分不了。老余讲：武昌鱼学名团头鲂，鲤科鲂属。鳊鱼鲤科鳊属，是两种不同的鱼，一般人是难以区分的。但假如你点了一份武昌鱼，吃了以后，你是可以区分的。鳊鱼只有十三根鱼刺，而武昌鱼有十三根半鱼刺，这多的一根的鱼刺，较短，位于武昌鱼头部后面，由于刺短，故称为半根。吃完饭，我数了数鱼刺，还果真如此。但回长沙后吃扁鱼却总忘了数鱼的刺，扁鱼是不是只有十三根刺呢？至今我没有验证。

由石牌坊拾级而上，正面的假山壁上嵌有五勒石碑。刻古今名人大家所书“水”字于其上，字体有篆及行草，篆书如邓石如、吳昌硕等，行草则有王羲之、智永、米芾、苏轼、褚遂良、何绍基、虞世南等，更有甚者，唐太宗皇帝李世民也有一“水”字，赫然在目。真乃字字珠玑，大家下笔潇洒大气，运笔纵横捭阖，实实为臻于化境之法贴。

篆字碑

篆字碑（计有69字）

行草碑

行草碑（计有59字）

行草碑（计有13字）

白沙井既是街区的休闲公园也是湖南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承载了数百年的湖南“沙水”文化。于今每天络绎不绝的取水者从城市各方走来，舀起免费的天然矿泉水，周围的居民也在此跳舞打牌娱乐。

白沙井从南往北有四眼长方形井口一字排开，在二、三口中间建有白沙井井神神龛，时有人敬奉香烛。井口为长方形，长约四尺，宽约一尺余，深约三尺余，全部用花岗岩砌成。我夫人小时经常和邻居的小姐妹们一起从白沙岭走过来，越过铁路到白沙井取水，其实岳父母並不同意他们的女儿去取水，因要横过铁路恐出意外，但拗不过我夫人的胡搅蛮缠和哭哭闹闹，也只好隔三差五的同意她去取水，在一行取水的小姐妹中有一两人用的是小水桶和小扁担，岳父母也只好为夫人购置了一套小扁担和小水桶以作取水之用。四口水井由于地势由南住北逐渐下降，所以四口井的水位由南往北逐渐升高，第一口井水位大约距井口一尺，第四口井水位与井口平齐，二、三口井水位依次抬高。夫人至今仍记得大人们的嘱咐，不要舀第一口井里的水，为什么呢？原因是1944年6月19日长沙中日第四次会战中国守军撤出长沙后，长沙沦陷。在长达一年的沦陷时间里，有日本兵在第一口井里洗过澡，因此人们便不在第一口井里取水，只因日本人玷污了泉水，这只是一个传说，但可以见到的是长沙人对日本人的仇恨。

　　从南往北依次排列的四口井　

第一、二口井

第三、四口井

大多数中国人的宗教信仰都是朴素的自然崇拜和不忘本的祖先崇拜。世间万物都可以作为崇拜的神祗，有成就的人（名人、高官等）有的在去世后不久，有的在去世后数十年数百年后就成为了人们顶礼膜拜的神祗，白沙井立有此神龛，是人们对自然的敬畏和感恩。这也是数千年以来中华民族的精神寄托一个例证。

　　第二、三口井中间的神龛

白沙井公园北出口的一棵银杏树，孤零零耸立在这里。从树枝与主干的夹角来判断，这可能是一棵雄树。银杏树与其他植物不太一样，雌雄不同株，有雌树和雄树，如果雌树周围没有雄树，是不能结果的，白沙井旁的这个银杏树，也是造物的一个偶然，使它在河边（护城河）发芽生根，成长为一棵大树。它是否有后代，这就只能依赖风的作用了。

　　树龄160年的银杏树，见到过世间 的太多事情，遗憾的是：

目睹世间多少事，

却因无口藏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