楸树小记

炫墨

屋后是一条不宽的马路。道旁与人行道之间，静立着一排楸树，它们身旁站着挺拔的雪松、水杉，还有娇俏的紫叶李。这些楸树多年来始终未能引起我的注意——它们生得太过平常，既无雪松的苍翠常青，也不似水杉那般伟岸挺拔，更比不上紫叶李花开时的烂漫动人。它们就像街角默默劳作的清洁工，日复一日地站在那里，安静得几乎要被遗忘。

直到某个春晨，我推窗时忽然怔住了。那些被我忽略的楸树，不知何时已悄然开花。新抽的嫩叶青翠欲滴，远望如烟似雾，在晨风中轻轻摇曳。淡紫色的钟形花朵成串垂落，在朝阳中显出半透明的质感，宛如被晨露浸透的薄绢。微风过处，整条街都浮动着清冽的苦香，那气息让人蓦然想起童年药铺里捣碎的树皮，或是旧书扉页间夹着的干花标本。

楸树的花开得含蓄。淡紫的小钟花悬在树梢，常被浓密的叶片遮掩，若不抬头细看，很容易错过这一树繁华。最是风来时分，花瓣纷纷扬扬洒落，在地上铺成淡紫色的毯。常见穿校服的少女蹲在树下拾花，说要夹在课本里作书签。她们的笑靥映着楸花，自成一道风景。

雨后尤见风致。积水的路面将树影倒映成双，雪松的深绿与水杉的羽叶成了天然画框。这时方才懂得，美从不曾缺席，只是等待我们睁开心灵的眼睛。

四季轮转，楸树默然经历着萌蘖、盛放、凋零。我想它之所以能在此伫立多年，恰是因这份坚韧——不争艳，不喧哗，风来则俯首，风过复挺立。经年累月，竟也自成气象。

晨光中，楸树的枝叶泛着微光。几只雀鸟在枝头跳跃，忽而振翅，掠过树梢，消失在蓝天里。而楸树依旧静立，如一位阅尽沧桑的老者，守着岁月，静默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