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涩的回忆

玉山飞雪

　　二十岁的风总带着青杏般的涩意，在记忆里摇摇晃晃地漫过异国的街巷。在日本研修期间与一个中国男孩的四次邂逅，却没让我们开启一段美好情愫。本该恋爱的季节却一开始就唱着分别的歌。那时的我们太年轻，总以为人生海海，"后会有期"不过是寻常。却不知有些相遇，本就是命运给予的限量版奇迹。

作为在日研修生，我的生活仿佛悬在半空的候鸟，归期早已写进心里。或许正是这种"终将离开"的潜意识，成了保护自己的茧房。可两个年轻灵魂在陌生土地上的相互取暖，纯粹得如同未经雕琢的璞玉。没有门第的计较，没有未来的忧虑，这份感情干净得让人心疼。然而现实的洪流太过汹涌，还没来得及开始，便被无情地冲散。无数个夜晚，我总会忍不住想：如果相逢的时间能早一点，如果我们都能够勇敢一点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在外漂泊的日子有时候想家会很苦闷，周日我便骑车去兜风，顺便逛逛超市。那天和朋友去JASCO路上，她遇见一个中国男孩，三言两语告别后，我们便往三公里外的YOU ME堂。那幢玻璃幕墙的商场在阳光下亮得晃眼，货架上商品琳琅满目，当你上一秒还在幻想拥有它多么美好时，下一秒那价格牌上冷冰冰的数字直接把你拉回现实。

没有可买的东西（实则买不起），我们无聊地坐在椅子上。突然刚那遇到的那个男孩气喘吁吁地上来了。我不知道他是咋知道我们在这的，离刚才说话的地方那么远，那时候我们都没有手机，而且我们还在二楼。难道一路跟过来的？

回去的乡间小路只容两辆自行车并行，我和朋友并排着，他忽然赶上来，三人把路堵得严严实实。我放慢速度想让出道，他却偏要和我并排，我的车轮刚往边上歪半寸，他就轻轻用车把顶回来，真有一种小鹿乱撞的感觉。夜风吹过稻田，我们的影子在柏油路上晃成三片摇曳的叶子，谁都没说话，直到分岔路口他突然说："路上小心。"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第二次在JASCO门口遇见，我这才好好了看他，眉目清秀，还挺帅的。"一起进去逛逛？"因为我比较内向，又没见过几次面，便推辞，下次吧！说完我脸竟然火辣辣地红了，拔起自行车就跑。

第三次终于一起逛了街。没怎么说话，我转到哪他就跟到哪。但是觉得不像上次那么紧张了，他告诉我他是莱芜的属兔的，来日本一年了，还有两年才能回家。此时快过年了，商场忙着促销。日本人忙着过年，而我们是异乡客，每天的日子都过得一样平淡。我们就在二楼看台上看着忙碌的人们不说话也久久不肯离去。

　　第四次见面是在鸡蛋打折的周日。早晨七点的超市门口早就挤满了人，我踮脚往冷藏柜挤时，忽然看见他站在蔬菜区，手里攥着个空购物篮，目光在人群里飘来飘去。我慌忙拿了盒鸡蛋往外走，当我走出门口，我发现他早已站在门口等我了。

"要回国了？"他踢着脚边的石子。我点点头，说日语二级过了，还有三个月就回家了。他突然走过来帮我摆正歪掉的自行车铃，红着眼睛轻轻按了一下车铃，金属零件瞬间在他指尖发出清脆的响。"我...还有两年。"他的声音闷在胸腔里，像落在井里的月亮。我想说点什么，喉咙却被什么堵住，最后竟忘记告别，只说了句"加油"，就跨上自行车骑走了。

一段美好的青春悸动，好像发生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这么多年我一直遗憾为什么没有好好地和他聊天，为什么没有好好地告别，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么。我也常常想起那条乡间小路，想起他用自行车把我"赶"到内侧时，脸上带着的嬉笑。

二十岁的我们都太年轻了，像两株长在不同季节的植物，明明看见了彼此的花苞，却知道等不到开花的那天。我不是没有动摇过，在他第三次出现在JASCO门口时，在他陪我一起孤独地看着日本人购置年货的时候，在他沉默着帮我弄自行车铃时。可我总记得行李箱上的标签，记得三个月后就要登上的返程航班 。他沉默的目送，我仓促的离别，甚至来不及交换姓名的交集，成了一首永远停在高潮前的诗，在记忆深处留下最温柔的留白。

回国后坐在相亲局上，看着对面成熟的相亲对象，我忽然想起那个在日本乡间追着我们跑了三公里的男孩，想起那个在超市门口等我告别的男孩。原来最遗憾的从来不是错过，而是在明明可以说"好"的时刻，我们都选择了把真话吞回肚子里，让它在时光里长成一棵不会结果的果树。

二十岁的春荇就在岁月里漂远了，可每当看见超市里打折的鸡蛋、路上行驶的自行车，心里总会轻轻晃一下。或许有些相遇本就是用来错过的，像两片在溪流里打了个旋的叶子，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漂去，却永远记得相撞时那点细微的震动。毕竟在那么大的世界里，我们曾在同一片月光下，为彼此放慢过车轮啊。

<后记>

最近重读席慕容的《无悔的青春》，那些字句仿佛专为我写下:

“在年轻的时候，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请你，请你一定要温柔地对待他。不管你们相爱的时间有多长或多短，若你们能始终温柔地相待，那么，所有的时刻都将是一种无瑕的美丽。

若不得不分离，也要好好地说声再见，也要在心里存着感谢，感谢他给了你一份记忆。长大了以后，你才会知道，在蓦然回首的刹那，没有怨恨的青春才会了无遗憾，如山冈上那轮静静的满月。 ”

字字句句叩击心扉，让我陷入深深的自责。明明是如此澄澈美好的感情，为何我却选择了退缩？那段未开始的情愫，就像一枚永远无法成熟的果实，挂在记忆的枝头，每当想起，便是一阵隐隐的酸涩。或许正如诗人所说，唯有温柔以待，才能让青春少些遗憾，可这份领悟，来得太晚了些。